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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秋季走到尾声,安庆寨的酸枣树落下最后一颗果实。余盛站在寨墙的箭楼上,手里攥着王把总八天前送来的纸条,纸上“县令征粮,流民缺食”六个字被他的指温焐得发皱。十天了,自从流民突至云阳,他几乎没合过眼,眼前总晃着弟兄们磨亮的刀枪、寨里见底的粮缸,还有云阳县那两丈高的城墙——像道无形的屏障,堵得他心口发闷。

“大当家,徐排长让您去白虎堂,说有新动静。”张小五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神情甚是凝重。“刚看见独眼使者从云阳方向回来,跑得满头大汗,像是有急事。”

余盛听闻急忙往白虎堂走,脚下的碎石子硌得靴子发响。刚进门,就看见独眼使者瘫在椅子上,粗布短褂上沾着泥点,一见他就猛地站起来,声音发颤:“大当家,云阳乱了!陈知县那狗官,要把天作塌了!”

余盛心里一紧,示意他慢慢说。独眼使者喝了碗凉茶,喉结上下滚动,将云阳这八天的乱象一一说来——

陈知县那日在后衙定下征粮一千五百石的主意,第二天就让师爷带着衙役去敲各家富户的门。城东的张家最先被找上门,张家的家主叫张昶,已经年过四旬,他在经营理财方面很有一套,仅用十年时间就从一个穿街走巷的货郎变成了云阳首富,其中艰辛不为外人道也。当师爷捧着公文,说“为安流民、保县城,城中富户当尽绵薄之力”。张昶气得吹胡子瞪眼:“前几日刚抽了我家二十个家丁守城,如今又要粮?我家粮仓里的粮,够自家过冬就不错了!”

不光张昶家,李员外、王掌柜几家也都不乐意。云阳本就遭了秋旱,秋粮收得少,富户们的存粮本就紧张,再被征走一千五百石,跟剜肉差不多。师爷磨了半天嘴皮子,甚至拿以往各家作奸犯科的陈年旧事威胁恐吓,并要让衙役们动手抓人,最后富户们实在没办法,才凑了一千石粮,个个脸色难看,心里憋着气。

陈知县见没凑够数,心里不痛快,却也没再多逼——一千石,够他私吞大半了。当晚,他就让人把粮运进县衙后宅,偷偷藏进了自己的私库,一藏就是六百石。剩下的四百石,他让县丞带人拉走,并吩咐“一半给守军,一半赈流民”,可到了下面,经粮房、兵丁头目层层盘剥,最后落到绿营兵、乡勇手里的,只剩七八十石。那些乡勇本是富户家丁,平时在主家不说顿顿有肉,那也是吃饱穿暖,如今一天却只能喝两碗稀粥,粥里连米粒都少见,个个骂骂咧咧,守城时耷拉着脑袋,连弓箭都懒得摸。

至于给流民的两百石,更是成了胥吏们的“肥肉”。粮房的书吏最先扣下五十石,说是“运输损耗”;然后经其它各房走完流程后便只剩下一百石;衙役们运粮时又偷摸扛走五十石;最后送到流民帐篷前的,只剩五十石。可流民有两千多号人,老的老、小的小,五十石粮煮成稀粥,每人每天只能分到小半碗,清汤寡水,连填肚子都不够。

才过了三天,流民的粮就断了。

独眼使者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下去,眼里满是不忍:“大当家,我偷偷去流民营地看过,那些流民很惨——有个小妇人抱着个死孩子,疯疯傻傻的,一直说自己的孩子只是睡着了,一会哭一会笑的;还有些体弱的,直接倒在帐篷里,再也没起来……更吓人的是,昨天晚上,我听见有人说,有流民饿疯了,把饿死的孩子……”

他没再说下去,议事堂里静得能听见油灯燃烧的“滋滋”声。余盛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来到这个时代,他也算是流民出身,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可没想到,陈知县竟能狠到这个地步,为了私吞粮食,眼睁睁看着流民饿死,甚至出现人吃人的惨状。

“后来呢?”徐老道捻着山羊胡,脸色凝重。

“陈知县见流民快闹起来了,又想征粮。”独眼使者继续说,“这次他换了个说法,说是‘向富户借贷’,要借一千石,还说‘等朝廷拨款下来就还’。可富户们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上次催粮才过去几天?这次又借,分明是有借无还。张昶直接把师爷赶了出去,说‘家里没粮,要借就借陈知县自己的粮’。”

陈知县被拒了好几次,恼羞成怒。昨天傍晚,他让人抓了王掌柜,给安了个“通匪”的罪名——说王掌柜勾结安庆寨的土匪,是“土匪的内应”,当场就抄了王掌柜的家,把剩下的粮全运进了县衙。

这一下,彻底惹恼了城中富户。

张昶连夜派人去城墙,把自家的家丁全召了回来;李员外也跟着学,让家丁们放下弓箭,回府护院。城墙上的乡勇一下少了大半,剩下的乡勇也人心惶惶,没心思守城。富户们聚在张大户家,商量着要去县衙讨说法,有的甚至说“要告御状,让陈知县这狗官滚蛋”。

“对了!”独眼使者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蜡封竹筒,“把总让我把这个带给您,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让您赶紧动手!”

余盛展开竹筒里的密信,上面是王震歪歪扭扭的字:“富户怒,流民乱,清军散,北门可破,速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眼里迸出光来。十天来的焦虑、压抑,在这一刻全化作了兴奋——机会,终于来了!

“老徐,你怎么看?”余盛看向徐鸿福,语气里带着急切。

徐鸿福拿起罗盘,指针稳稳地指向云阳方向,嘴角露出笑容:“富户恨县令,流民恨官府,清军分崩离析,王把总又在城内接应——这是天助咱们!现在动手,正好能借这乱劲,一举拿下云阳!”

“而且那些流民饿极了,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咱们只要给流民一点活命粮,便能让他们为之效死;再让王把总牵线,跟城中富户说保他们家产不失,他们只需坐观其变即可。这样一来,云阳的这支清军就成了瓮中之鳖。”

“好!就按老徐说的办。”余盛的声音斩钉截铁,“王兄弟,劳烦你即刻返回云阳,告知王把总我这边的决定,让他暗中联系城中富户并积极备战。无论他能否说动那些富户,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今晚丑时打开北门,这是重中之重。”

“大当家放心!保证把话带到!”说完独眼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李宁,你带二队穿插到南门附近,然后挑二十个手脚麻利的弟兄,装扮成流民混进营地。然后分散在营地散播谣言——说官府不想赈济他们,准备派遣衙役将他们赶走。待群雄激愤之际,就说安庆寨给‘活命粮’,愿意跟咱们干的,管饱!等你那聚集到足够的人手,便组织这些流民制造暴动,子时末开始佯攻南门,吸引清军的注意力。”

“牛大力,你带三队守在北门附近的树林里,一旦看到王把总发出信号,就立刻带人接应。”

“至于一队和警卫排,由我亲自指挥,随时支援跟进。”

“老徐,下去后,赶紧安排人手准备好相关物资;对了,此次出战你不用去,你留下协助夫人处理山寨事务,山寨的守卫暂时由后勤队负责。”

“都听明白了么?”

众人闻言轰然应诺,回声在白虎堂里回荡,压过了油灯的燃烧声。余盛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清楚,这一步走不好,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