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里有哭声!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死寂的书院中。
阿萤那双空洞的眼眸死死“盯”着古琴,小脸煞白,仿佛那哭声不是来自琴弦,而是从九幽地狱深处传来,要将人的魂魄都拖拽进去。
赵咸鱼心头一凛,握住阿萤的手腕,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女的指尖在剧烈颤抖。
她顺着阿萤的引导,将自己的指尖也覆上那根颤动不休的琴弦。
没有声音。
至少,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
但就在指腹与冰冷的丝弦相触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悲鸣,如潮水般顺着她的指尖逆流而上,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
那不是乐音,而是一种情绪,是无数人的绝望、哀恸、不甘,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压缩进了这具千年古琴之中。
“是这里……”阿萤的声音带着哭腔,拉着赵咸鱼的手,颤颤巍巍地向琴腹下滑去。
赵咸鱼的指尖划过光滑的桐木,最终停在一处微不可察的凸起上。
她心念一动,催动内力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琴腹竟弹开一个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暗格。
格中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武功秘籍,只有一卷被岁月侵蚀得泛黄发黑的旧物。
凤玦上前一步,眼神凝重。
赵咸鱼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东西,触手粗糙,带着陈年土灰的气息。
她缓缓展开,发现竟是一张永安井旧砖的拓片。
永安井,那是冷宫的别称,是她母妃被废后,郁郁而终的地方。
一股钻心的痛楚攫住了她。
她用衣袖轻轻抹去拓片上的浮灰,三个以血为墨,力透纸背的字迹,如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眼眸。
——民为本。
这是母妃的字!
是她临终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刻在冷宫井砖上的遗言!
一股热流直冲脑海,赵咸鱼眼前一阵发黑,就在她神思恍惚的瞬间,一股阴冷刺骨的杀意,如毒蛇般从书院最高的钟楼顶端罩下!
“谁?!”凤玦厉喝一声,身形一闪已挡在赵咸鱼身前。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钟楼飞檐之上,一道人影凭虚而立。
他白衣胜雪,面容俊朗,却双目空洞,神情麻木,正是失踪多日的天才学子,沈青崖!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缠绕在他脖颈与四肢上的东西——那不是铁链,而是由一页页泛黄的书页串联而成的锁链!
每一页书页上都流转着暗金色的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洗心录》!”凤玦认出了那书页的来历,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被炼成了书傀!”
赵咸鱼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沈青崖身上,母妃的遗言还在她脑中轰鸣。
民为本……是啊,母妃一生所求,不过是这三个字。
可就是这三个字,让她触怒龙颜,最终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一股无名之火在她胸中燃起。她推开凤玦,向前踏出一步。
就是这一步,仿佛触动了某种禁忌。
钟楼上的沈青崖猛然抬头,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赵咸鱼。
缠绕在他身上的《洗心录》残页锁链瞬间绷直,发出一阵阵金属摩擦般的尖啸!
“小心!”凤玦惊呼。
话音未落,那书页锁链竟寸寸断裂,不再是锁链,而是化作万千锋锐无匹的稻芒,铺天盖地,如一场金色的暴雨,朝着赵咸鱼的眉心攒射而来!
快!快到极致!快到连凤玦都来不及救援!
赵咸鱼瞳孔骤缩,那凌厉的劲风已经刺得她眉心生疼。她避无可避!
然而,就在那第一根稻芒即将触及她肌肤的刹那,她眉心处,一道沉寂许久的金色纹路猛然亮起!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彻天地。
金纹如活物般流转,释放出一股浩瀚无边、悲悯苍生的气息。
所有射向她的稻芒,在距离她眉心不足半寸的地方尽数停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而后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
“不!”凤玦失声。
那不是防御,是审判!
钟楼之上,沈青崖麻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和痛苦。
他想躲,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钉在原地。
万千稻芒倒射而回,没有一根落空,尽数刺入了他的心脏。
没有鲜血,沈青崖的身躯在瞬间化作飞灰,只有那件白衣飘然落下。
而那些由《洗心录》残页化作的稻芒,在完成了“处决”之后,并未消失,而是在空中盘旋飞舞,最终汇聚成一道金光,没入了赵咸鱼的眉心。
锁链,认主了!
这由《洗心录》炼化,用以惩戒天下伪善者的法器,在审判了傀儡之后,选择了它真正的主人——一个,真心为民者。
“你的金纹……”凤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快步上前,死死盯着赵咸鱼的脖颈。
赵咸鱼低头,只见那原本只在眉心显现的金纹,此刻竟如藤蔓般蔓延而下,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延伸至锁骨。
那纹路的走向蜿蜒曲折,竟与舆图上大晏王朝的龙脉走向,别无二致!
一种前所未有的晕眩感袭来,赵咸鱼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地伸手扶向钟楼的基石。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地砖的瞬间,异变再生!
整座由青石垒砌的钟楼,连同脚下的大地,在一瞬间失去了原有的质感。
坚硬的石砖化作了松软的泥土,冰冷的地面生出了无尽的暖意。
一株株金色的稻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转眼间,整个书院变成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金色稻田!
而沈青崖消散的地方,无数稻根盘结而上,竟将他那件未来得及落地的白衣重新托起,组成了一个虚幻的人形。
在他空无一物的手掌心上,四个血淋淋的大字缓缓浮现。
——民心为镜!
从“民为本”到“民心为镜”,赵咸鱼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
就在这时,书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声。
数十名身着官服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捧着加急的文书,看到这片神迹般的稻田,全都吓得瘫软在地。
“报——!北境粮仓无故自燃,颗粒无存!”
“报——!南境大堤深夜决口,洪水滔天!”
“报——!西疆守将叛乱,勾结外敌!”
一道道关乎国运的噩耗,如雪片般飞来,砸得人喘不过气。
突然,赵咸鱼脚下的稻田一阵翻涌,坚实的稻根如巨蟒般破土而出,猛地向地底深处钻去!
片刻之后,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中,一个浑身沾满泥土的人被硬生生从地底拖了出来!
那人怀中,还死死抱着一个已经碎裂的香炉,里面残存的,是已经染成黑色的龙涎香!
“是裴尚书的幼弟!”有官员失声惊呼。
赵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