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眯着眼凑近了看,指腹在报纸边缘蹭了又蹭。
她抬手抹了把脸,指缝里先滚下两行泪来。
“这……这不是跟当年村里二柱他们一样吗?”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年冬天,他的战友送信回来,说他们连在雪窝里趴了三天三夜,最后……
最后整个连,就回来了四个人……”
张大婶早把手里的围裙攥成了团,眼眶红得像院里的红月季。
她指着画面上士兵抠进泥里的手,哽咽道:“你看这手,还使劲呢……是想往前爬啊……这天寒地冻的,他们得多遭罪……”
说着突然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抹泪。
赵大娘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悬在画面上方,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这些娃啊,在家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到了战场上,就成了护着咱的山……
你看他们叠在一块儿,是想给后面的人挡点风雪啊……”
“我二伯父,也参加了那场战争,就是埋在鸭绿江那边的,尸首到现在都没找着……要是还在,也该是这模样吧……”
陈圆圆没憋住,泪珠一颗颗滚落。
“对不起,这大喜的日子……”
她用手接着泪,眼里还噙着水,满是歉意地望着简南絮。
简南絮连忙走过去,轻轻抱住陈圆圆的肩膀。
她的动作很轻,手顺着她的后背慢慢拍着。
“没事的,圆圆姐,别这么说。你二伯父,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民子弟兵,都是最可爱的人,他们,值得我们所有人铭记。”
张小兰也上前,轻轻搂住自家母亲。
“哎,这南絮大喜的日子,”
赵大娘猛地吸了吸鼻子,用袖口狠狠抹了把脸,把眼眶里的湿意压下去大半。
“我们可不兴哭,要笑,笑得开开心心的。”
“对!”
陈圆圆也擦干了眼泪,“他们在雪地里冻成冰雕,在战场上流尽热血,不就是为了让咱们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能有这样红绸绕树、喜字贴墙的好日子吗?”
张大婶平复了下情绪,转身又瞅着那张报纸,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这画好,文章更好!南絮这丫头有心,把这些娃的模样记下来了。
明天我就揣着这报纸去酒席上,让来的老少娘儿们都看看,祁副县长娶的这个媳妇儿,不止有漂亮,还有才华,还能挣大钱,看她们还在不在背后乱嚼舌根。”
张大婶小心翼翼地把报纸折好,塞进自己的蓝布褂子兜里。
“哎……”
简南絮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风风火火地拉着赵大娘出门去了。
她只能望着两人快步走远的背影,作尔康手。
张小兰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胳膊,笑着说道:“我娘就这样,护短得厉害。
前阵子听几条巷子的婆娘们,念叨你是城里来的娇小姐,占着个县长夫人的名头,什么都不会做,还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怕是早憋着股劲儿要替你正名呢。
之前赵大娘倒是说过你投稿给报纸挣了钱,但是那些人没看见报纸,都以为她在说大话呢。”
陈圆圆也跟着点头,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湿意,嘴角却扬着。
“这倒是好事。那些闲言碎语本就没道理,让她们看看南絮的本事,省得总在背后瞎编排。”
简南絮指尖轻点着手臂,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
这些日子里,她总觉得自己像株移植的草木,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小心翼翼地扎根。
可此刻看着院里院外的光景,还有一群为自己忙碌的可爱的邻居朋友,倒像是有双手,悄悄为她拂去了落在肩头的尘土。
因为祁京墨家只有一个房间有炕,晚上,两人照常在装饰一新的房间睡的。
只不过铺的是旧的床单被套。
“乖乖,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祁京墨搂着娇娇的宝贝儿,满心熨帖。
简南絮往祁京墨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他带着皂角清香和他身上冷冽气味的睡衣,声音软软的。
“嗯,有点像做梦。”
真的像做梦似的,毕竟一个多月前,她打死也不相信自己十八岁就英年早婚了。
祁京墨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发顶轻轻摩挲,“我也觉得像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会有个这么漂亮又这么善良的小仙女掉进我怀里。”
他声音放得很低,带着点回忆的喟叹,“你是不知道,第一次见着你,我都看呆了,心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你就这么安静地靠在我怀里,像现在这样,我这心啊,咯噔一下就跳乱了。当下就明白,完了,这辈子怕是就栽你这儿了。”
“你是在哪儿遇到我的?”
简南絮一直忘了问,他是在哪里捡到自己的了。
“就在院子里。那一天中午,我原本是不打算回家的,可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回来。”
祁京墨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声音里裹着庆幸,还有后怕。
简南絮眨了眨眼,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原来我真是直接掉进了你家里呀。”
“可不是嘛,”
祁京墨低笑,指尖捏了捏她的掌心,“跟天上掉下来的似的。那天我推门进来,就见你躺在院子里,昏迷不醒,身上还滚烫,发着高烧。小脸又红又白的,又可怜又让人心疼。”
简南絮:“……”
“又红又白?那不是很丑?”
“不丑,”
他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眼神亮闪闪的。
“怎么看都好看。那时候就想着,这漂亮的仙女儿不管是从哪里来的,既然进了我家门,那就别想离开我的身边。”
“哦~所以你就说谎,说我是你媳妇儿。”简南絮故意板起脸,嘟着唇瞪他。
“是。”
祁京墨被戳穿了也不躲,反而轻笑着,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我就只有一个想法,想把你划到我名下。”
他的声音低哑又坦诚。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一门心思谋算着,怎么把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
炕洞里的余火偶尔噼啪响一声,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缠缠绕绕的。
简南絮看着他眼里赤诚的光,心里像揣了块暖玉,温温的,熨帖极了。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声音闷闷的,“那,算你谋算成功了。”
祁京墨低笑出声,把她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