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京墨请的人不算多,整个县政府的工作人员都来了,也才五桌,加上邻居还有沈逸一家,凑了八桌人。
祁京墨牵着简南絮走进政府大院食堂时,她脚步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往日里刷着灰漆、摆着长条木桌的食堂,此刻透着朴素的喜气。
墙上用红纸贴了个大大的“囍”字,边角被风吹得微微卷边,却格外亮眼。
长条木桌被拼成长方形,铺着各家凑来的花布桌布,有牡丹的,有碎花的,颜色驳杂却透着热热闹闹的劲儿。
每桌中央摆着个粗瓷大碗,里面插着野地里采来的金黄向日葵,花盘沉甸甸地低着头,倒比城里的绢花更有生气。
“祁副县长,简同志,你们来啦!”县办公室的孙主任迎上来,手里还拿着个铁皮喇叭。
“正好十点,可算没误了时辰,待会儿十点十分,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邻居们也都找了桌子坐下来,祁京墨牵着简南絮的手到主桌,想要休整片刻。
主桌上,坐着董县长,陈副县长。
而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辈。
他穿着件灰色中山装,袖口随着他撑着的动作滑落,露出腕上块旧上海牌手表,表盘边缘已经磨花。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有些花白,却丝毫不显老态,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时不怒自威,只静静坐着,周围的喧闹仿佛都淡了几分。
他的左边坐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穿着合体的干部服,戴副黑框眼镜,态度恭敬,斯斯文文的。
“白叔。”
祁京墨牵着简南絮走上前,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嗯,你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找了个天仙儿当媳妇儿。”
白松仁目光落在简南絮身上,那双眼原本带着锐利的眼睛柔和了些许,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姑娘看着面善,听说也是我们海市人。”
“嗯。”
简南絮被他看得有些拘谨,却还是大方点头。
“难怪瞧着亲切。”
白松仁抬手示意他们坐下,“京墨这小子,性子闷,以后要是欺负你,不用客气,直接跟我说。”
祁京墨在一旁无奈地笑,“白叔,您就别打趣我了,我疼她还来不及。”
“最好是这样。”
“白叔,这是我们县的董县长,董县长,这是家中长辈。”
董县长连忙起身,脸上堆着热情的笑,主动朝白松仁伸出手。
“白老,久仰大名!早就听人提起过您,今日得见,真是幸会幸会!”
白松仁抬手与他轻握了下,指尖刚触碰到便收了回来,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
“董县长客气了,我就是来喝杯喜酒,添个热闹,不用这么拘谨。”
“应该的,应该的。”董县长笑着落座。
他刚刚一来,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不怒自威的男人,面生得很。
可当目光扫过旁边戴眼镜的年轻人时,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省长秘书郑秘书吗?
上次他去省政府找他哥,路上看见过,他哥还特意指着人跟他说“这是省长身边最得力的秘书”。
能让省长秘书如此恭敬地侍立在侧,这位的身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一般。
再一听姓“白”,董县长后背瞬间冒了层薄汗,刚才那点热情里不自觉掺了几分小心翼翼,连夹菜的手都稳了不少。
陈副县长瞧着他神色不对,凑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董县长没敢明说,只悄悄朝白松仁那边努了努嘴。
陈副县长一愣,再看小郑秘书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顿时也明白了七八分,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也变得拘谨起来。
白松仁何等精明,早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却没点破,只转头对祁京墨说:“你爸爸老跟我打电话,说你好些年没回家了。这次刚结婚,过年是不是该回去一趟?”
祁京墨握着简南絮的手紧了紧,语气里带了点无奈的温和。
“原本就打算年后带南絮回去看看,您这么一说,倒得提前把日子定下来了。”
白松仁点点头,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早该回去了,要不你爸这电话,三天两头就往我办公室和家里打,可烦死我了。”
话虽说着,但是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语气里带着长辈间熟稔。
“上次还跟我急,说再不带媳妇回去,就亲自来县里绑人了。你说说,这当爹的,哪有这么逼孩子的?”
他说着,抬手拍了拍祁京墨的胳膊,动作自然又亲昵。
祁京墨无奈地笑道:“他那脾气,您还不知道?也就您能治得住他。
一旁的董为民和陈立业大气都不敢出,手里的筷子悬,眼神不自觉地在白松仁和祁京墨之间打转。
对于祁京墨的家世背景,又多了几分认识。
想到以前,自己只以为他就只有一个海市市长的爹,天高皇帝远,隔着千山万水,在东北这地界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平日里对他虽客气,却总带着几分轻视,甚至还给他穿过小鞋下过绊子。
董为民暗暗后悔,脸一阵红一阵白,自己居然还想过拦下他的结婚报告,甚至前不久,为了对付他,让他去接手收粮的工作。
想到这儿,他握着筷子的手心里沁出了汗,指节微微发白。
陈立业也在一旁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只是跟着附和过两句,没真跟祁京墨对着干。
他偷偷瞥了眼董为民,见对方脸色发白,便知这位老搭档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时辰到了,祁副县长,我们可以开始了。”
孙主任手里拿着个红封皮的流程单,走到祁京墨身旁,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祁京墨点点头,起身时自然地扶着简南絮的腰。
白松仁看着两人的动作,嘴角噙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