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柔和的光线从地板下透出，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枚轻柔的、带着探索意味的吻，在苏青玉的世界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无声的涟漪。
她没有后退，没有推开，也没有任何属于普通女孩的羞涩或愤怒。她只是僵在了原地，像一台因为接收到无法解析的指令而瞬间宕机的、最高精度的计算机。她那双总是倒映着宇宙星辰的清澈眼眸，此刻，失去了一切焦距，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数据过载后的茫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伸。
林风的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则地跳动着，一半是冲动之后的尴尬，另一半，却是看着她这副“科学怪人”模样的、抑制不住的好笑。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了一个错误，但这个错误的结果，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终于，那尊精美的、石化的雕像，动了。
苏青玉的睫毛，像是两只不堪重负的蝴蝶翅膀，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她缓缓地抬起手，却没有去触碰自己的额头，而是用冰凉的指尖，精准地按在了自己颈侧的动脉上。
她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倾听自己身体内部那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心率峰值，一百六十八。”
她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研究未知天文现象时的、极致的专注与困惑。
“皮质醇瞬时分泌水平，超过静息状态基准值百分之七十三。肾上腺素脉冲式释放……多巴胺模型……崩溃了。”
她睁开眼，看向林风。那眼神里，没有质问，没有羞恼，只有一种发现了全新物理定律的、混杂着狂热与迷茫的光芒。仿佛林风不是一个亲吻了她的男人，而是一个刚刚向她展示了“曲率引擎”理论可行性的外星来客。
“你……”她开口，声音因为大脑重启后的数据奔流而显得有些干涩，“你刚才的行为，触发了一种我现有情感数据库中，从未记录过的‘逻辑奇点’。它……它绕过了我的所有防御机制，直接对我的边缘系统，进行了一次……一次非线性的高维打击。”
林风张了张嘴，所有准备好的道歉和解释，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发现，对于苏青玉来说，任何形式的情感冲击，或许都比不上一份全新的、充满了未知变量的实验数据，更让她“感兴趣”。
就在林风还在组织语言时，苏青玉猛地转过身，双手抱着头，像是要阻止自己那颗正在以超光速运算的大脑过热爆炸。
她没有再看林风一眼，径直朝着实验室的门口冲了过去，那背影，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仓皇和……兴奋。
“我需要建立一个新的情感反应模型！”她丢下最后一句话，声音里充满了科研人员攻克新课题时的急切与偏执，“在我完成之前，不要靠近我！”
“砰！”
实验室的门被用力关上，将林风一个人，和他那份还没来得及表达的尴尬，都锁在了里面。
林风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发光地板上，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看了看自己那还在微微发烫的嘴唇，脸上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独自留在实验室，在意识深处打开了系统面板。
【幸福值余额：8900.0】
那串数字，在淡蓝色的光幕上闪烁着，距离那个可以兑换【量子计算机设计蓝图】的一万点大关，只剩下最后的一步之遥。
“只差1100点了……”
林风轻声自语。他知道，这最后的冲刺，不能再依靠这种“意外惊喜”。他需要一个更稳定，也更可控的幸福值来源。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墙壁，落在了A区套间里，那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身上。
一个，是刚刚“重启”了自己整个情感认知系统的、处于“科研狂热”状态的苏青玉。
另一个，则是那个刚刚从信仰的废墟上站起来，正在疯狂地、试图用工作来证明自己全新价值的、新生的女王——安娜。
最后的1100点，就从她们身上来。
……
A区套间，安娜的专属隔间里。
巨大的透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像一条条冰冷的、发光的瀑布，无声地流淌着。安娜已经在这里，不眠不休地工作了超过三十个小时。咖啡因和尼古丁已经无法再刺激她疲惫的神经，支撑着她的，是那股刚刚从废墟中重新燃起的、对自身价值的偏执渴望。
她已经拨打了十七个电话。
她动用了自己过去在欧洲、中东、南美，布下的所有暗线。威胁，利诱，敲诈，交易……她像一个最高明的傀儡师，用一根根看不见的线，将那些潜伏在世界各个阴暗角落里的棋子，一个个重新激活，强迫他们为“蜂巢计划”服务。
一张覆盖了全球的、庞大的灰色走私网络，正在她的指尖，雏形初现。
【叮！检测到“安娜”通过掌控黑暗网络，获得“价值重塑”与“新生后掌控力”的强烈满足感。】
【幸福值+20.0。】
【叮！检测到“安娜”成功策动关键人物，产生“背叛后的成就感”与“自我价值肯定”的复杂情感。】
【幸福值+30.0。】
……
林风的脑海里，幸福值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像在为安娜的新生，奏响一曲独特的乐章。
【幸福值余额：8950.0】
安娜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全球物流网络的巨大地球模型。她已经成功地，将清单上那五十公斤的高纯度铌钛合金，从鹿特丹港的一家材料公司仓库里“偷”了出来，用伪装成医疗设备的货箱，通过一条钻石走私贩的秘密航线，送到了东非的某个港口。同时，她也通过一位华尔街的金融掮客，用一笔干净得查不出任何来源的资金，完成了支付。
所有的环节，都天衣无缝。
但现在，她遇到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棘手的难题。
如何将这批烫手的“货物”，在不被任何国家的情报机构察觉的情况下，突破那道号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华夏国密不透风的边境监控网络。
她将华夏的边境地图，在屏幕上放大。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雷达站、监控哨、无人机巡逻范围、以及海底声呐阵列的覆盖区域。那是一张用最高科技和最严密的纪律编织成的、没有任何死角的天罗地网。
她过去所有熟悉的、赖以生存的偷渡和走私渠道，在这张网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安娜盯着那张地图，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决绝。
常规的方法已经行不通了。
她必须兵行险着。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着，调出了一个被她加密了九层，甚至连“喀秋莎”都不知道的、隐藏在她个人数据库最深处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只有一个词。
【幽灵】
这是她曾经在一次任务中，偶然获得的一条渠道。一个传说中的、由一群身份不明的国际顶级黑客和前特工组成的、专门从事“不可能运输”的影子组织。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家，不效忠任何人，只为钱服务。而且，他们的规矩极其严苛，每一次交易，都可能是最后一次。一旦暴露，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清除掉所有相关的痕迹，包括……客户。
这是一个她发誓，永远都不会去触碰的、来自深渊的魔鬼交易。
但现在，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了完成林风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她必须，与魔鬼共舞。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幽灵渠道”留下的、极其复杂的联络方式，发送了一份匿名的委托申请。
【货物：特殊金属，50公斤。】
【起点：东非，吉布提港。】
【终点：华夏，南海，指定坐标。】
【酬金：一亿，美金。】
当她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将自己灵魂抵押给了魔鬼的赌徒。
成，则女王新生。
败，则万劫不复。
……
林风刚刚从实验室里出来，就看到夜莺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早已等在了A区套间的走廊门口。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将一份打印出来的、只有几行字的报告，递给了林风。
“苏博士把自己锁在数据分析室里，拒绝了晚餐，并且，向‘神威’超算中心，申请了双倍的计算资源。”
报告的下面，还有一行手写的、属于夜莺的注释。
“我尝试破解了她的门禁，失败了。她修改了A区所有门禁的底层加密协议。从安保角度评估，她现在的防御等级，比你高。”
林风看着报告，又抬头看了看苏青玉那扇紧闭的、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绝了的房门，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捅了马蜂窝。
一个沉浸在“情感模型重建”中的、拥有了A区最高权限的、正在疯狂占用国家级超算资源的理论物理学家……
这个“蜂窝”，似乎比他想象中，能产出更了不得的“蜂蜜”。
他摇了摇头，暂时将苏青玉的事情放到一边。他知道，现在去打扰她，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的注意力，重新转回到了另一个“蜂窝”上。
他走到安娜的隔间门口，门没有关。他看到那个金发女人，正一脸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但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正在进行倒计时的、代表着“幽灵渠道”回复时间的红色数字。
她的脸上，写满了紧张、期待，和一种赌上一切的决绝。
林风知道，他凑齐最后那1100点幸福值的关键，就在那个倒计时上。
“蜂巢计划”的第一块基石，能否顺利奠基。
他能否在理论组那群老专家们消化完所有算法之前，兑换出那份完整的【量子计算机设计蓝图】。
成败，在此一举。
他没有进去打扰她。他只是靠在门外的墙上，在意识深处，打开了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面板，静静地，等待着审判的来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屏幕上的倒计时，终于，走到了尽头。
【0：00：01】
【0：00：00】
一个简洁的、由无数乱码组成的加密信息包，弹了出来。
安娜的手，颤抖着，点开了那个信息包。
解密，完成。
屏幕上，只显示出两个字。
【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