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精神影响
赵景书留下技术团队收拾一片狼藉的仓库实验室，并紧急调用备用设备和更高级别的屏蔽容器，自己则带着助手小张，立刻驱车返回县招待所。
夜色已深，县城街道空旷无人，只有吉普车的引擎声在寂静中回荡。赵景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脑海里却在飞速复盘刚才仓库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能量场的剧烈波动、次声波的攻击性、设备的失灵、还有那仿佛带有原始意志的低沉龙吟……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这尊铜坐龙所蕴含的力量，远超预估，而且极不稳定，带有某种潜在的敌意或至少是极强的排外性。
它的影响显然不止于物理层面。技术员提到的幻听（诵经声）、普遍出现的焦虑心悸，都说明它具有直接或间接干扰人类心智的能力。那么，作为第一接触者，承受了最长时间、最直接影响的裴民，他现在状态如何？
车停在招待所门口。守卫的队员看到赵景书，立刻敬礼汇报：“报告局长，目标一家一直在房间内，没有异常动静。”
赵景书点点头，快步上楼。走廊里灯光昏暗，异常安静。他走到裴民一家所在的房间门口，对守卫示意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然后是裴母亲紧张的声音：“谁……谁啊？”
“是我，赵景书。开一下门，有点情况需要向裴民了解一下。”赵景书尽量让语气平和。
门开了一条缝，裴母亲惊恐的脸露出来，看到确实是赵景书，才稍稍松了口气，把门打开。房间里，小妹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显然吓得不轻。裴民则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膝盖，指节发白。
赵景书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裴民身上。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他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身体在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却又深处藏着一种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仿佛正被迫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裴民同志？”赵景书走近一步，低声呼唤。
裴民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赵景书，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你们……你们也听到了，是不是？”他终于挤出声音，嘶哑得厉害，“它叫了……比前两天更响了……更凶了……是不是？”他的语气近乎绝望，又带着一种寻求认同的急切。
赵景书心里一沉。临时检测点距离招待所有好几公里远，而且进行了初步的隔音处理，裴民绝无可能听到仓库里的声音。
“你听到什么了？在这里听到的？”赵景书冷静地追问，同时对助手小张使了个眼色。小张立刻拿出笔记本和录音笔，开始记录。
“听到……就是那个声音……龙的叫声……”裴民双手抱住头，手指插进头发里，痛苦地蜷缩起来，“嗡嗡的……一直在响……在我脑子里面响！堵住耳朵也没用！它好像……好像很生气……很难受……”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赵景书，充满了血丝，显得有些骇人：“还有……还有别的……”
“别的什么？”赵景书放缓语气，引导他说下去。
“冰……好大的冰原……白茫茫的一片……天是灰黄色的……很冷……”裴民语无伦次，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有很多人……穿着皮毛衣服……脸上画着彩色的道道……他们在跳……在唱……声音和龙叫混在一起……”
他猛地捂住耳朵，剧烈地摇头：“火！还有大火！烧得好大！天都红了……有人在哭……在喊……马蹄声……很多很多的马蹄声……”
他的描述破碎、混乱，充满了强烈的感官刺激。冰原、萨满舞蹈、战争、烈火……这些意象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裴母亲在一旁吓得哭出声来：“民啊！你别吓唬妈啊！你胡说八道啥呢！”
小妹也在被子里呜呜地哭。
赵景书面色凝重。幻视、幻听！而且是极具历史和地方特色的、细节丰富的幻觉！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农民能凭空想象出来的场景。这更像是……某种记忆碎片，或者能量印记，通过铜坐龙这个媒介，强行灌注到了裴民的意识里。
“除了声音和画面，还有什么感觉？”赵景书继续问，声音平稳，试图给裴民一些支撑。
“冷……刺骨的冷……”裴民牙齿打着颤，“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一直盯着……甩不掉……”他忽然抓住赵景书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眼神里充满哀求：“赵局长……它……它是不是盯上我了？它想干什么？它是不是……想进到我身体里来？”
这句话让赵景书背后升起一股寒意。精神链接！而且可能是非常深的、带有依附倾向的精神链接！
就在这时，裴民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猛地松开手，指着空无一物的墙角，瞳孔急剧收缩：“眼睛！那双眼睛！又来了！冰冷的……金色的……在看我看我！走开！走开啊！”他失控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赵景书当机立断，对助手道：“小张，联系随队医生，准备镇静剂！立刻给他注射！”
不能再让他的精神继续崩溃下去。必须立刻阻断这种连接，至少是暂时阻断。
随队医生很快赶来，给剧烈挣扎的裴民注射了镇静剂。药效很快发作，裴民的眼神逐渐涣散，身体软了下去，陷入强制性的睡眠之中。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依然紧紧皱着，脸上残留着极度的恐惧，时不时还会抽搐一下。
房间里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裴母亲低低的啜泣声。
赵景书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情无比沉重。裴民的状态证实了他的猜测。铜坐龙的影响的核心机制，是精神层面的。物理层面的声波和能量场可能只是副产品，或者是一种载体。
它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宣告存在，更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是在唤醒什么。而裴民，这个无意中将其唤醒的农民，成为了它第一个，也是最主要的连接对象。
“小张，”赵景书转过身，语气严肃，“记录：目标物对特定个体（第一发现者裴民）具有极强精神侵染特性，可引发严重幻视、幻听、感知异常，内容多与金代北方民族历史、战争、萨满仪式相关。怀疑目标物本身承载有强烈的历史能量印记或残存意识。”
“申请总部调派心理学、超心理学专家支援，特别是擅长精神防御和记忆解析的专家。”
“对裴民进行24小时严密监护，记录其生理指标和任何梦话、异常举动。在他情绪稳定后，尝试进行引导式访谈，看能否获取更多关于幻觉细节的信息，那可能是重要的线索。”
“是，局长！”小张迅速记录。
赵景书又看了一眼在床上昏睡的裴民。这个年轻的农民，原本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如今更是成了某种古老力量的容器和受害者。保护他，并弄清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是解开铜坐龙之谜的关键之一。
他离开房间，嘱咐守卫加倍警惕，任何异常立即报告。
回到临时检测点的仓库时，这里已经初步恢复了秩序。损坏的设备被移走，备用设备架设起来，那尊铜坐龙已经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一个厚实的、内衬铅和特殊吸波材料的合金箱子里，箱子连接着外部的监测探头。
“局长，目标物已收容。能量场读数恢复低水平稳定。”技术员小李报告道，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我们分析了爆发时的录音片段，次声波和谐波组合模式非常复杂，不像自然形成，更像是一种……编码过的信息。”
“编码信息？”赵景书挑眉。
“只是猜测，局长。它的模式有重复性和变化性，但需要更强大的计算能力来分析。”小李答道，“另外，我们在清理时，在桌面上发现了一点极细微的、之前没有的黑色粉末，就在铜龙下方。已经取样送检，怀疑是它能量爆发时，从内部震出来的某种残留物。”
黑色粉末？赵景书心中一动。这或许是窥探其内部构成的一丝线索。
“加快分析。总部支援到来之前，保持最高级别警戒，远程监测，任何人不得靠近收容箱三米之内。”
赵景书走到那个冰冷的合金收容箱前。箱子沉默地立在那里，隔绝了内外。但他知道，里面那个来自数百年前的“活着的遗迹”，并未真正沉睡。它只是在积蓄力量，或者等待下一个周期。
而它的低语，已经在一个年轻农民的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