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血祭苍虺
核心区域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人的灵魂碾碎。漆黑的地窍如同巨兽的眼眸，冰冷地凝视着闯入者，从中涌出的浓稠黑气和磅礴恶念如同实质的海啸，不断冲击着孙淼以玉环撑起的脆弱光幕。光幕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孙淼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金纸，显然已臻极限。
小秦昏迷倒地，生死不知。小赵和老林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勉强自保。而最大的危机来自于曹彬——他双眼彻底化为漆黑，脸上挂着诡异怨毒的笑容，周身散发出与地窍同源同质的冰冷气息，正一步步被转化为地灵在现世的可怕容器！
“曹彬！”孙淼的声音如同惊雷，穿透那庞大的意识噪音，直接轰入曹彬几乎被吞噬的心灵深处，“守住本心！你是曹家后人，不是它的奴隶！回想你的曾祖父！回想那份血契的真相！你不是来偿还血债的，你是来了结因果的！”
他的声音中蕴含了强大的精神力量和安神法力，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投下了一根锚链。
曹彬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诡异笑容僵住，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痛苦。他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两种意识在他体内疯狂争夺主导权。
“…血…债…必须还…”地灵的意志通过他的喉咙发出扭曲的嘶吼。
“不…不是…”曹彬自己的声音微弱却顽强地挤出，“…是契约…不公平…的契约…”
“就是现在！小赵！布阵！”孙淼趁此机会，厉声喝道。
小赵强忍着脑海中的针刺般剧痛和无数亡魂的哀嚎幻听，猛地打开金属箱。她以极快的速度，按照事先演练了无数次的方位，将一枚枚绘制好的符箓精准地投掷到黑色巨石和地面特定的点上。这些符箓一落地，便自动吸附其上，散发出不同颜色的微光——金色的安土地神符、蓝色的净心除秽符、白色的往生引路符…它们彼此呼应，瞬间构成了一个复杂而玄奥的阵法雏形，虽然光芒微弱，却顽强地在这片污秽之地撑开了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暂时减轻了孙淼的部分压力。
“老林！稳住外围！别让任何东西打扰！”孙淼再次下令。
老林怒吼一声，将另一面备用盾牌也插在地上，双盾并立，组成一道简易防线。他手中的大口径信号枪连连发射，特制的照明弹和声爆弹在远处蛇群和幻影中炸开，暂时遏制了它们的逼近。他如同磐石般钉在原地，用自己的身躯和意志为内部的仪式争取着空间。
阵法既成，孙淼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向玉环注入更多法力。玉环白光再次暴涨，他趁机将玉环向空中一抛！玉环悬浮在阵法中央，缓缓旋转，洒下更加凝实的清辉，与小赵布下的符阵相互融合，形成了一个更强的复合结界，终于将地窍中涌出的黑气和恶念暂时隔绝在外！
但这也意味着，孙淼需要持续不断地为玉环提供法力，无法再分心他顾。
“曹彬！”孙淼的目光死死锁定仍在挣扎的曹彬，“听着！我现在告诉你一切的真相！你的曾祖父，曹老汉，当年并非单纯闯入，他在绝境中，用自己的血脉与这片土地的痛苦意识签订了一份极其不平等的契约！那不是你的债，那是一份需要被纠正的错误！一个需要被解除的枷锁！”
孙淼的声音宏大而清晰，伴随着玉环的清辉，如同洗涤灵魂的钟声，不断冲击着曹彬被污染的意识。同时，小赵也开始在一旁，以一种空灵而肃穆的语调，吟诵起结合了萨满安抚地灵、道教净化怨气和安魂曲调的复合祷文。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与阵法共鸣，化作一道道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试图安抚这片土地上最深的痛苦和愤怒。
“…契约…错误…”曹彬眼中的漆黑似乎褪去了一丝，露出了更多的痛苦和迷茫。地灵的意志在他体内发出愤怒的咆哮，试图再次将他拉入深渊。
“感受它！感受这片土地的痛苦！”孙淼引导着，“但不是屈服！是理解！是承认！承认那份不公，承认那些逝去的亡魂的愤怒，承认这地灵本身的扭曲和痛苦！你不是来战斗的，你是来沟通的！用你的血脉，告诉它，你听到了！你看到了！你来，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为了寻求解脱！为了…和解！”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相当于主动敞开一部分心扉去接纳那无尽的负面情绪。曹彬瞬间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七窍甚至开始渗出鲜血，身体剧烈扭曲，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无数恐怖的幻象涌入他的脑海——冻毙的劳工、战死的士兵、被扭曲的地灵千百年的孤寂与愤怒、以及曾祖父当年的绝望…
但这一次，在孙淼的引导和阵法祷文的支撑下，他没有完全迷失。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反而激发了他血脉中那份来自祖辈的、闯关东者特有的倔强和求生欲，以及一种…对不公命运的天然愤怒！
“…不公平！”曹彬猛地抬起头，双眼血红，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漆黑的地窍，对着这片土地，发出了源自灵魂的呐喊，“我曾祖父…只是为了活命！你们…你们被镇压在这里…也不是你们的错！是时代的错！是命运的错！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们后代来承受这无尽的痛苦？！这契约…这不公！”
这不是忏悔，这是控诉！是对命运不公的呐喊！
然而，这充满血性和真实的呐喊，却仿佛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地灵那狂暴的意志似乎停滞了一瞬，那汹涌的黑气和恶念也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仿佛曹彬的话，触动了那扭曲意识深处，某一丝被掩埋了太久的、关于“不公”的原始记忆。
“…不…公…”一个极其晦涩、混乱、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从地窍深处，或者说从曹彬的体内艰难地挤出，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迷茫。
沟通建立了！虽然极其微弱且不稳定！
“就是现在！”孙淼眼中精光爆射，“小赵！安魂曲！指向性释放！老林，能量引导器，对准地窍，最低功率，中和负面情绪峰值！”
小赵立刻改变祷文的音调和内容，将其集中导向地窍方向，声音变得更加哀婉而慈悲，试图安抚那些构成地灵怨念主体的亡魂。老林则从装备中取出一个造型古怪的、像是喇叭口的设备，对准地窍，启动后发出一种极其低沉的、能轻微干扰负面能量聚合的声波。
现代科技与古老仪式在这一刻进行了笨拙却至关重要的结合。
孙淼则继续引导曹彬：“承认它！感受它！但不要被它吞噬！告诉它，你可以代表曹家，解除那份血契！但需要它的回应！需要它放开对曹家血脉的纠缠！需要它尝试收敛愤怒，尝试…找回一丝平衡！”
这是一个艰难的拉锯战。地灵的意志时而狂暴，时而迷茫。曹彬在无尽的痛苦和短暂的清明间反复挣扎。阵法外的蛇群和幻影变得更加躁动，疯狂冲击着老林的防线，盾牌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孙淼的压力巨大无比，维持玉环结界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引导曹彬更是让他神魂欲裂。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玉环上，玉环光芒再次一盛，但这也意味着他是在透支本源。
终于，在曹彬一次又一次用意志嘶吼着“解除契约”、“寻求平衡”，在小赵的安魂祷文和老林的技术手段持续作用下，地窍中涌出的黑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那磅礴的恶念中，愤怒的成分似乎稍稍减弱，那深沉的痛苦和迷茫变得更加明显。
曹彬身上的诡异气息开始消退，漆黑的眼眸逐渐恢复正常，虽然依旧充满了痛苦和疲惫。他艰难地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臂上那片暗红色的鳞状压痕，那血契的具象化印记。
他猛地一咬牙，用另一只手的指甲，狠狠地划破了那片皮肤！
鲜血涌出，但那血液，竟然不是纯粹的红色，而是带着一丝暗金和污黑交织的诡异色泽！
“以我之血…曹家第四代血脉…在此…”曹彬的声音虚弱却无比坚定，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解除…先祖曹xx…与此地…的不公之契！过往血债…至此勾销！曹家血脉…不再为奴！”
他将流着血的手臂，伸向那地窍的方向！
这不是献祭生命，而是献祭蕴含契约力量的“标记之血”！
刹那间，地窍深处传来一声无法形容的、混合了愤怒、解脱、痛苦和茫然的巨大轰鸣！整个大地剧烈震动！黑色巨石上的古老符号疯狂闪烁！
曹彬喷出一大口黑血，仰面倒下，手臂上的伤口处，那片鳞状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
玉环发出的清辉猛地向内一缩，然后轰然爆发，如同净化一切的白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核心区域！
仪式，完成了。最终的对抗，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暂告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