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噬梦之源
临时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窗外，长白山巨大的轮廓在晨曦微光中显露出青灰色的剪影，沉默、古老，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冷漠地注视着山下小镇里发生的一切。室内，听完了孙淼关于“复仇之灵”力量增强及其危害性的描述，所有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巨石。
“孙……孙主任，”当地警方的一位负责人艰难地开口，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种面对未知的惶恐，“按您的说法，我们现在要对付的……真的是一个……‘鬼’？这……这让我们怎么开展工作？子弹和手铐对它没用啊！”
这话道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他们是维护现实秩序的战士，擅长逻辑推理、证据链构建和物理层面的抓捕，但面对这种超乎常理、无形无质却又危害巨大的存在，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茫然。
孙淼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深邃。他知道，必须给团队一个能够理解的框架，否则士气将会崩溃。
“严格来说，我们面对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鬼魂’或‘幽灵’。”孙淼的声音平稳，带着学者般的客观，开始构建他的逻辑模型，“根据现有的现象、小陈的感知、以及我们搜集到的当地传说，我更倾向于一个基于能量和信息层面的假设模型。”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开始勾勒。
“假设一：存在基础。”他在白板一端画了一个模糊的云团状图案，“长白山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可能存在一种极其特殊的、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能量场’或‘信息结构体’。它可能非常古老，甚至可能与这片土地的地质构造、磁场、或者某种独特的生物圈有关。它本身可能没有明确的意识，或者只有极其原始、类似本能的意识。”
他看向众人，见大家虽然疑惑，但至少还在努力理解，便继续下去。
“假设二：特性。”他在云团旁写下关键词，“根据传说和小陈的感知，这种存在（我们暂称其为‘山魈’或‘梦魇’）的特性，是能够感知、吸引并‘吸收’强烈的负面情绪能量——尤其是恐惧、怨恨、痛苦和绝望。这种负面情绪对它而言，或许是某种‘养料’，或许是一种它能与之产生共振的‘信号’。”
“假设三：交互机制。”孙淼的笔尖移动到白板中央，画下了代表张大成的符号，“张大成在死亡瞬间，产生了极其强烈、纯粹的不甘、痛苦和怨恨。这种极端的负面情绪，就像一个功率巨大的信号发射塔，其‘频率’恰好与那个古老的‘山魈’产生了共振，瞬间建立了连接。”
他在两者之间画了一条线。
“通过这种连接，张大成残存的意识碎片（或者说强烈的情绪印记），意外地获得了‘山魈’的一部分能力——比如，将他的痛苦和怨恨以梦境的形式，投射给血脉相连、精神频率可能更容易接收的姐姐张燕。这就是‘托梦’的真相。同时，这种连接也可能轻微地扭曲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导致温度异常、电器故障等现象。这就是它最初影响现实的方式。”
他的推理清晰而冷静，暂时将超自然现象纳入了某种“唯象”的解释框架，让在场的警务人员虽然依旧觉得匪夷所思，但至少有了一个可以思考的路径。
“但是，”孙淼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这种连接是双向的，也是危险的。张大成的怨念在为‘山魈’提供‘养料’的同时，其本身的意识也必然受到‘山魈’那冰冷、原始、充满负能量特质的影响和侵蚀。”
他的笔在代表张大成的符号上重重一圈，然后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一个更加黑暗、扭曲的新符号。
“于是，事情开始变质。最初的托梦，可能还带有‘申冤’的成分。但随着‘山魈’的不断吸收和放大，张大成残存的意识逐渐被纯粹的仇恨和毁灭欲望所吞噬、同化。他不再仅仅是想要真相大白，而是渴望亲手复仇，渴望将痛苦百倍偿还！‘山魈’利用并放大这种欲望，因为这能产生更强烈、更‘美味’的负面情绪——不仅是受害者的怨恨，还有加害者的恐惧，以及其他被波及者的惊惶！”
他指向白板上韩刚、刘玉婷以及受影响警员的名字。
“所以，我们看到的是：韩刚和刘玉婷作为直接相关者，首当其冲，被高度针对性的恐惧和怨恨幻象逼至精神崩溃。而其他办案人员，则受到范围性的、相对较弱的精神干扰和环境影响。它的力量在增强，因为‘养料’在不断供应，它与现实世界的‘连接通道’也因为这种能量的涌动而变得更加稳固和宽广！”
孙淼放下笔，目光扫过全场。
“因此，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有理智、有目的的幽灵，而是一个由‘强烈怨念’和‘古老负面能量吸收体’结合而成的、失控的、趋向于毁灭的复合体！张大成的残存意识是它的‘核心’和‘导向’，而‘山魈’是它的‘放大器’和‘能量源’。”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老李的声音干涩，“难道要请道士和尚来做法师吗？”这几乎是普通人在面对无法理解的灵异事件时最本能的想法。
“传统的宗教仪式或许有其心理安慰作用，但未必能针对这种特殊的能量-信息结构体。”孙淼否定了这个想法，“我们需要双管齐下。”
他再次指向白板：“第一，现实层面：加快完成对韩刚的司法程序。虽然法律惩罚可能无法满足那被扭曲的复仇欲望，但完成现实的‘正义’仪式，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冤屈’这个核心情绪能量，哪怕只是一点点。”
“第二，也是更关键的，超自然层面：我们必须尝试切断连接！”他的语气斩钉截铁，“要么，想办法净化或安抚张大成本体的怨念，使其失去‘核心’动力，让‘山魈’无以为继；要么，找到方法干扰或屏蔽那个‘山魈’与现实的连接通道，让它无法再汲取能量和施加影响。”
他看向小陈和小王：“这需要我们的专业手段。小陈的共情能力可能是与怨念核心沟通的关键。小王的屏障能力或许能保护我们并在关键时刻进行干扰。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方案，可能需要回到能量残留最强烈的埋尸地，进行一次……‘现场干预’。”
孙淼的计划，大胆得近乎疯狂，但又是目前唯一逻辑上可能奏效的途径。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常规案件的范畴，进入了701局负责的真正领域——处理那些游走在现实边缘的异常。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人们沉重的呼吸声。窗外，天色大亮，但阳光似乎无法穿透弥漫在房间内的沉重压力。
长白山的秘密，那传说中的“梦魇之源”，终于被孙淼用逻辑和假设勾勒出了一个模糊而恐怖的轮廓。它不再仅仅是老人口中的故事，而是真正隐藏在现实帷幕之后，以人类痛苦为食的冰冷存在。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主动走向它，尝试斩断那噬梦之痕。风险未知，成败未知，但除此之外，似乎已无路可走。
风暴的中心，正在从崩溃的凶手和情人身上，悄然转向这群试图理解并对抗未知的调查者。真正的较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