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裳站在混乱喧嚣的厅堂中央，衣袖微动，指尖悄然掐入掌心。
她眸光如刃，扫过眼前纷乱的人影——破碎的卷宗散落一地，墨迹未干的账册被踩出凌乱的脚印，仿佛有人刻意为之。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似在胸腔里凝成一块沉铁。她知道，这场对峙，不只是为商户洗冤，更是与权势的正面交锋。
她缓缓转头，目光落在身旁那位衣衫褴褛却眼神清亮的子轩身上。他微微颔首，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与不屈的韧劲。两人目光相接，无需言语，已如旧友重逢，心照不宣。
“走，”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嵌进嘈杂的空气里，“我们去见那位‘明察秋毫’的大人，把真相，一五一十地摆上台面。”
说罢，她提起裙角，步履沉稳，率先迈步前行。子轩紧随其后，手中紧攥着一卷泛黄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调查厅堂内，檀木案几高设，香炉中青烟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压抑至极的沉闷。
朝廷派来的调查官员端坐主位，身披青色官袍，帽翅微斜，眼神高高在上，仿佛俯视蝼蚁。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指尖轻轻摩挲，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案前堆叠着联盟商户呈递的自证文书，他却连翻都未翻，只任其积尘蒙灰。而那些商户，或年过半百，或青壮当头，此刻却如受审的囚徒，围立一旁，衣襟微湿，额角渗汗，彼此间偶有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焦灼与不安。
“大人，”一位年长商户代表上前半步，双手捧着一册账本，声音微微发颤，却努力稳住语调，“这是我等商户近三载的进出明细，每一笔皆有据可查，税银如数上缴，绝无半分欺瞒。恳请大人明鉴，还我等清白。”
那官员却只是轻嗤一声，眼皮都未抬，随手将账本拨到一边，纸页翻飞，如被弃的枯叶。“这些？不过是你们精心编排的戏文罢了。”他语气轻慢，仿佛在谈论街边小贩的叫卖，“沈大人早已将尔等勾结舞弊、偷税漏税的劣迹详述于本官，你们还想抵赖？哼，商贾逐利，何来清白？”
话音未落，厅内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商户们脸色煞白，有人甚至踉跄后退半步。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女声如冰泉破雾，骤然响起：
“大人此言，未免太过武断。”
众人循声望去，苏云裳缓步上前，步履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她眉目如画，却无半分柔弱，一双眸子澄澈如秋水，却藏着千钧锋芒。
“沈之遥一面之词，便可定罪？”她立于厅心，声音清越，“朝廷律法，讲的是‘证据确凿’，而非‘听闻有罪’。若仅凭一人之言便可定案，那这天下，岂非人人自危？”
官员终于抬眼，目光如刀般扫向她：“你又是谁？一介女子，也敢在此议论朝政？还不速速退下！”
苏云裳不退反进，又上前一步，距离案几不过三步之遥。她从袖中取出一具紫檀木算盘，轻轻置于案上，指尖轻拨，算珠碰撞，发出清脆如雨打芭蕉的声响，在寂静的厅堂中回荡。
“我名苏云裳，乃城南苏记商行主理。”她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今日，我不以女子身份求怜，只以账目与事实，求一个公道。”
她指尖如飞，算珠跃动，如琴师抚弦，奏出一曲无声的证词。她一边拨算，一边徐徐道来：“请大人细看——此为去岁冬，我等从江南购入丝绸三百匹，有官道通关文牒、税银收据、货主画押为证。售出后，税银于次月十五日如数上缴户部，有回执存档。每一笔进出，皆可溯源，每一文钱，皆有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