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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多言,陈师傅已率先下楼,明元和惊魂未定的青月紧随其后。三楼的楼道里,已经聚集了几个被惊醒的邻居,低声议论着,脸上带着惊惧与茫然。王婆婆家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哭声。

陈师傅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老人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味道扑面而来。客厅里,王婆婆的儿子,那个叫王强的中年男人,正瘫坐在地上,双手插在头发里,肩膀耸动,发出呜呜的哭声,听不出多少悲戚,反倒更像是恐慌和无措。几个熟悉的邻居正在一旁低声劝慰,或是帮忙打电话联系殡仪馆。

王婆婆的遗体还在里间卧室,没有被移动。陈师傅目光扫过,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停留在王强身上。王强感受到目光,抬起头,眼睛红肿,眼神躲闪,不敢与陈师傅对视,嘴里反复念叨着:“我妈……我妈她怎么就……突然走了呢……刚才还好好的……”

陈师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内里翻滚的愧疚、恐惧,以及一丝被巨大变故暂时压住的、源于债务的绝望。人性在此刻,显得如此复杂而可鄙。

青月心软,见王强这副模样,刚才因怨气而生的惊疑化为了些许同情,小声对明元说:“看他哭得也挺伤心……”

明元冷哼一声,他商场沉浮,看人更毒一些,压低声音:“伤心?我看是怕更多些。”他敏锐地注意到王强袖口露出的一小截票据,似乎是某种赌场的筹码凭证,虽然被他慌忙塞了回去。

陈师傅终于移动脚步,走向卧室。青月和明元跟在他身后。

卧室里没有开灯,借着窗外渐亮的天光,能看到王婆婆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旧板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单被。她双眼圆睁,瞳孔早已涣散,却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惊愕、不甘,还有一丝未能说出口的愤怒。苍老的手指蜷缩着,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还想抓住什么,或是抵抗什么。

那股浓烈的、令人心悸的怨气,正是从这具早已冰冷的躯体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萦绕不散,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青月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别过头去,胃里一阵翻涌。那不是正常的死亡安详,那是一种被强行中断、带着巨大冤屈和愤懑的终结。

明元也皱紧了眉头,他感受到的不仅是怨气,还有一丝……属于生人的、卑劣的气息缠绕其中。

“陈师傅,你来了,快来看看,王婆婆的眼合不上呀!”邻居焦急地对着陈师傅说。

陈师傅站在床尾,静静凝视着王婆婆未能瞑目的脸庞。他伸出手,并未触碰遗体,只是虚悬在其额前上方三寸之处,指尖有微不可察的清光流转。片刻,他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以及一丝深沉的悲悯。

“气滞神销,怒急攻心。”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判断,又像是叹息。

意思是,活活气死的。

他抬手,轻轻拂过王婆婆圆睁的双眼。说来也怪,那之前邻居几次尝试都未能合上的眼帘,在他手指过后,竟缓缓闭合了。只是那眉宇间凝聚的怨怼与痛苦,却无法随之消散。

卧室内的怨气似乎略微平复了一丝,但依旧沉重地压在每个角落。

陈师傅转身,走出卧室,没有再看王强一眼。他对帮忙的邻居点了点头,便带着明元和青月离开了。

回到六楼,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楼下早点摊的烟火气升腾起来,与小楼里刚刚发生的死亡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人生无常,”陈师傅站在窗边,望着楼下为一口吃食奔波的人群,声音平淡,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昨日或许还在为琐事烦恼,今日便已晨昏永隔。”

青月红着眼睛,喃喃道:“王婆婆……她是怎么……被气成这样的?是……”

“至亲之人,伤人才最深。”陈师傅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他回想起偶尔在楼道里遇见王婆婆,老人总会絮叨几句儿子不争气,担心他走错路,那时只当是寻常老人的忧虑,未曾想,竟一语成谶。

明元脸色难看,他大概猜到了:“怕是和王强那躲闪的眼神,还有他藏起来的赌债有关。”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人性,果然经不起猜,也经不起赌。”

陈师傅默然。他见过太多悲欢离合,太多人性在利益、欲望、绝望面前的扭曲与崩塌。沈丽丽如此,王婆婆亦是如此。善良与忠诚,有时在贪婪与卑劣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王婆婆的怨气怎么办?”青月担心地问,“就这么放着吗?会不会……”她想起那冲天的怨气,心有余悸。

“暂且无妨。”陈师傅摇头,“怨气虽重,却未化厉,目标明确,只缠因果之人。待其入土为安,王强……自有其该受的。”他没有说破王强会承受什么,但青月和明元都明白,那绝不仅仅是丧母之痛。被至亲怨魂缠绕的滋味,恐怕比任何债务都要煎熬。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城市的喧嚣掩盖了刚刚发生的悲剧。但在这栋老楼里,在三楼那个刚刚失去生命的空间,一股冰冷的怨念正在悄然凝聚,等待着它的因果。

而人生这出戏,永远在上演着出人意料又仿佛早已注定的悲剧,主角或许不同,但内核里那份无常与人性的不可测,却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