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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的事件,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层层,虽未动摇根本,却也扰了那份惯常的平静。杜晨的业火、玄机子的纠缠、幽朔的冥柬、清水屯的诡阵、青月身上的怨丝……还有那光怪陆离、似有预兆的梦境。陈师傅虽依旧淡然处之,但黎颂和明元都隐约察觉,师傅近日沉默的时候多了些。

这日清晨,陈师傅对黎颂和明元简单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两日,你们看好家,照看好青月”,便拎着一个简单的布包,出了老楼,身影消失在熙攘的街巷中。

他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是凭着双脚,穿过城市,走向郊外。步伐看似不快,却缩地成寸,不过半日功夫,已置身于一片山清水秀之地。群山环抱,林木葱郁,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在半山腰一处向阳的平缓坡地上,孤零零地立着两间灰瓦小屋。

这便是老修行王铺礼的“道场”。一间是小小的庙堂,供奉的不知是哪路神明,塑像斑驳,香火稀薄,却自有一股清净之气。另一间则是王铺礼的居所,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景象一览无余:一张硬板床,床单洗得发白;一张老旧的书桌,上面堆满了泛黄的线装书、笔墨纸砚,杂乱中透着一种独特的秩序;屋顶垂下一盏老式的黄色灯泡,光线昏黄,却温暖。

王铺礼其人,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道袍,正坐在屋前一块大青石上,眯着眼晒太阳,手里拿着一卷残破的《南华经》,似看非看。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陈师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

“来了?”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

“来了。”陈师傅点头,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真正放松的笑意。

没有多余的寒暄,陈师傅自顾自地走到屋檐下,那里常年挂着一张用老藤编织的吊床。他熟练地躺了上去,轻轻摇晃着,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和近处缭绕的云雾。

王铺礼放下书卷,拿起旁边一个粗陶茶壶,倒了两碗色泽浓酽、散发着苦涩清香的野茶,一碗放在自己旁边,一碗递向吊床的方向。陈师傅伸手接过,呷了一口,苦涩过后,喉间回甘。

“心里不静?”王铺礼慢悠悠地问,目光依旧望着远山。

陈师傅沉默了片刻,望着手中粗陶碗里晃动的茶汤,缓缓开口,将这段时间的经历,杜家的业火报应、玄机子的邪术、幽朔的寻恩、清水屯的汲元阵与怨丝,乃至自己那场充斥着贪婪赌坊、凶兽、绿色医院、鸦桥人手、巷中杀机的诡异梦境,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他没有询问,只是陈述,如同在梳理一团乱麻。

王铺礼静静地听着,偶尔端起茶碗喝一口,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在听一个古老而寻常的故事。

直到陈师傅说完,山间只剩下风声、鸟鸣和溪流声。

“你觉得累了?”王铺礼问。

“非是身累。”陈师傅摇头。

“是觉得……这尘世孽障,何以总是层出不穷?修行之路,何以总见妖邪挡道?”王铺礼替他说了下去。

陈师傅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有时会觉得,像在泥潭中行走,虽能自保,却难免沾染。”

王铺礼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你看这山。”他指着前方,“云雾来时,遮天蔽日,山还在吗?”

“在。”

“风雨来时,摧折草木,山还在吗?”

“在。”

“山可曾因云雾风雨而不再是山?”王铺礼看向陈师傅,“它只是在那里,看着,承着,化着。云雾散尽,风雨停歇,它依旧青翠。”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所遇种种,杜晨之业,玄机子之邪,幽朔之执,清水屯之怨,乃至你梦中光怪陆离之象,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云雾风雨’。它们来了,你看见了,挡住了,化解了,或者……暂时承负了,这便是你的‘在’。你何须因云雾风雨而疑己?你若不在,谁来看这山,谁来承这风雨,谁又来等待云开雾散?”

陈师傅目光微动,望着手中茶碗,若有所思。

“至于那梦境,”王铺礼语气变得有些悠远,“心湖映照大千,亦映照自身。贪欲战场,心魔凶兽,生死迷局,引路星辉,护道鸦桥,陷阶人手,乃至最后的杀机反噬……哪一关,不是你正在经历,或即将经历的?梦非无因,它是在提醒你,磨砺你,让你看清前路,亦看清本心。你既已一一走过,破障而出,又何必执着于梦中景象本身?”

“坚守本心,如这山。应对万变,如这云。来了,便来了;去了,便去了。你陈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拖泥带水,多愁善感了?”王铺礼最后一句带上了几分戏谑。

陈师傅闻言,先是默然,随即失笑,摇了摇头,将碗中残茶一饮而尽。那淡淡的苦涩与回甘,仿佛也涤荡了心中些许滞涩。

他不再说话,只是躺在吊床上,看着天光云影在山间变幻,听着自然之声在耳边回响。王铺礼也不再言语,重新拿起那卷《南华经》,似已神游物外。

山风拂过,带来草木清香。陈师傅缓缓闭上眼,心中那片被扰动的湖水,渐渐复归于深沉的平静。

他依然会回去,面对那些未尽的因果,守护那些需要守护的人。但此刻,在这山间破旧的小庙旁,在老友无言的陪伴中,他找回了一份久违的澄澈与坚定。

修行路远,红尘泥泞,吾心自有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