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依旧在下着，冲刷着城市的罪恶与霓虹。
在回家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默，甚至可以说是尴尬。
陈雪跟在牛凯身后半步的距离，身上还披着他那件带着淡淡烟草味和男人阳刚气息的外套。外套很宽大，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包裹住，也隔绝了夜雨的寒意，带来了一丝莫名的温暖。
她的心情很复杂。
感激，是肯定的。如果不是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她今晚的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但更多的是好奇，和一丝丝的畏惧。
刚才那个男人出手时的狠辣与果决，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眼神，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他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会出手救自己？
无数个问题，像一团乱麻，在陈雪的脑子里缠绕。
她几次张开嘴，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探寻一个如此危险的男人的秘密。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最终，还是陈雪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在安静的雨夜里，显得有些微弱，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刚才……谢谢你。”
牛凯的脚步没有停，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极轻的音节：“嗯。”
一个字，就把天给聊死了。
陈雪有些窘迫，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问道：“你……你打了他们，不会有事吧？那个刘洋，他叔叔是医院的副院长，家里很有势力……”
“他不敢。”
牛-凯的回答依旧简单，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仿佛在他眼里，所谓的“副院长”、“有势力”，都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笑话。
陈雪被他这种强大的自信所感染，心中的担忧竟然真的减轻了不少。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那个……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总觉得你有点眼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牛凯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昏暗的路灯光芒，给他的侧脸打上了一层深邃的阴影，让他那双本就深不见底的眸子，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他静静地看了陈雪几秒钟，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身体，看到她的灵魂深处。陈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牛凯。”
“我叫牛凯。”
“是你哥哥，陈阳的朋友。”
“陈阳”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陈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清澈的眼睛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她呆呆地看着牛凯，嘴唇微微颤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哥哥……
那个总是阳光开朗，把她当成全世界来宠的哥哥。
那个一年前，在遥远的海外，执行所谓的“安保任务”时，因为一场“意外”，而永远离开了她的哥哥……
这个名字，是她心中最深、最痛的一道疤。平时，她甚至不敢轻易去触碰，因为只要一想到，心就会像被撕裂一样地疼。
现在，这个名字，却从一个如此陌生的、危险的男人嘴里说了出来。
“你……你说什么？你是我哥的朋友？”陈雪的声音，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
“嗯。”牛凯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眼底深处，也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
得到肯定的回答，陈雪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
悲伤、委屈、以及在异乡的午夜街头，突然听到亲人名字的激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我哥……我哥他……”她哽咽着，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她告诉牛凯，就在一年前，她接到了来自哥哥所在安保公司的电话，对方用一种公式化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通知了她哥哥的死讯。
死亡原因，是“意外”。
没有追悼会，没有遗体，只有一个冷冰冰的、装着几件遗物的包裹，和一笔数额不菲的抚恤金。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那个在电话里还答应她，下个月就回国陪她过生日的哥哥，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她发了疯一样地去追问，去调查，但所有的一切，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渐渐地，她只能被迫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们说……我哥是英雄，是为了保护重要人物而牺牲的……”陈雪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可是……可是我宁愿他不是什么英雄，我只要他活着……”
看着她悲伤欲绝的样子，牛凯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刺痛无比。
他知道真相。
他知道陈阳不是死于什么意外，而是死于一场卑劣无耻的背叛。
他知道陈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念叨着她的名字，还在为没能吃到她做的红烧肉而遗憾。
他甚至知道，那些所谓的“抚恤金”，不过是仇人为了堵住他们家属的嘴，而扔出来的几根骨头！
但他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
真相太残酷，太血腥，他不能让眼前这个已经被悲伤笼罩的女孩，再去承受那些本不该由她承受的黑暗。
他只能伸出手，用一种极其笨拙的方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是英雄。”牛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重复了这个谎言。
或许，这是此刻唯一能安慰她的话了。
雨，渐渐停了。
两人走到了陈雪租住的公寓楼下。这是一个比牛凯住的还要老旧一些的小区。
陈雪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她擦干眼泪，将牛凯的外套脱下，递还给他，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事。”牛凯接过外套，重新穿上。
“那……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牛凯……哥。”陈-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叫出了这个称呼，“你……你也是刚回国吗？现在住在哪里？我改天，想请你吃顿饭，好好谢谢你。”
“不用。”牛凯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邀请。
他看了一眼陈雪身后那栋黑漆漆的居民楼，然后说道：“我这次回国，是受你哥哥所托。”
陈雪愣住了：“我哥？他……他托付你什么了？”
牛凯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事实。
“从今天起，我会住在你附近。你不用找我，也不用联系我。你只要像平时一样，正常上班，正常生活就行。”
“但是，如果你再遇到像今晚这样的麻烦……”
牛凯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就对着天空，大声地喊你哥哥的名字。我保证，三分钟之内，我会出现在你面前，解决掉你所有的麻烦。”
说完，他不再给陈雪任何追问的机会，转身就走。
“哎，牛凯哥！”陈雪下意识地喊道。
牛凯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摆了摆手，高大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远处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陈-雪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晚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凉意，但她的心里，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宁。
这个叫牛凯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冷酷、危险，充满了谜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说的话，一定能做到。
这个男人，和哥哥一样，都像一座山。一座能为她遮挡所有风雨的山。
“哥，是你……派他来保护我的吗？”陈雪抬头看着雨后清朗的夜空，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