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睿的试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未能掀起预期的波澜，便悄无声息地沉没了。
楚曦以“静养”为盾，将听雪苑守得固若金汤，白日里跟着陈、孙两位嬷嬷习武，夜晚则埋首于《万毒秘典》与各方情报之中，如同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一切能让她强大的养分。
她很清楚，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
萧承睿的耐心有限，黑巫族与前朝余孽更不会因一次失利而放弃。
她在等，等一个契机，也在等……裴寂的下一步动作。
那个男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他在落云庄出手，点明黑巫族与前朝的关联，绝不会仅仅是为了“日行一善”。
他索要的“价值”，还没有得到充分的体现。
就在楚曦将一套基础擒拿手法练得渐有模样时，裴寂的“回音”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送达了她的手中。
并非通过隐秘的纸条或深夜的造访，而是一份光明正大、由东厂番子亲自押送至镇国公府门房的“赠礼”。
彼时楚曦刚结束上午的练习，正在用浸了药草的温水舒缓酸痛的手臂，碧桃便捧着一个尺许见方的紫檀木匣，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
“小姐，东厂督主裴公公派人送来此物，说是……答谢小姐前次宫宴受惊，聊表歉意。”碧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
楚曦擦拭手臂的动作微微一顿。
答谢？歉意？
裴寂会懂这些词？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走到桌前，看着那个雕刻着繁复云纹、却透着一股冷硬气息的木匣。
匣子没有上锁。
她沉吟片刻，伸手，缓缓打开了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奇珍异宝，也没有骇人的警告信物。
匣内铺着柔软的玄色丝绒，上面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左边，是一本薄薄的、封面空白的线装书册，纸质泛黄，边缘磨损，显然年代久远。
中间，是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瓶身素净，没有任何标记。
右边，则是一柄带鞘的匕首。
匕首不过七寸长短，鞘是暗沉的乌木所制，没有任何装饰，唯有鞘口处镶嵌着一圈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不知名金属。
刀柄缠着防滑的黑色细绳，样式简单到近乎朴素。
楚曦的目光首先落在那本书册上。
她拿起，翻开。
只看了几页，她的呼吸便不由得一窒！
这并非武功秘籍，而是一本……笔记！
上面用略显潦草却锋芒暗藏的字迹，详细记录了许多关于南疆蛊术、毒物的特性、弱点以及……一些似是而非的破解思路！
其中不少内容，竟能与《万毒秘典》中的记载相互印证，甚至补充了一些秘典中也语焉不详的细节！
更令人心惊的是，笔记中多次提及一个名为“幽冥引”的蛊毒，描述其症状与潜伏特性，竟与丽妃当初所中之症有七八分相似！
这笔记，像是一把钥匙，正在为她打开一扇通往敌人核心秘密的大门！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放下书册，又拿起那个白玉瓷瓶。
拔开同样素净的软木塞，一股极其清淡、却沁人心脾的异香飘散出来。
她小心地倒出一点在指尖，是近乎透明的膏体。
她凑近细闻，又用指尖捻开，仔细感受。
以她如今对药性的理解，立刻判断出，这竟是一种极其珍稀的、对外伤愈合有奇效，同时能微弱增强筋骨韧性的灵药！
正是她眼下习武打基础最需要的东西！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柄匕首上。
她将其拿起，入手微沉，分量恰到好处。
她握住刀柄，缓缓抽出。
一道幽冷的寒光瞬间映亮了她的眼眸！
匕首的刃身并非寻常的雪亮，而是呈现出一种暗哑的、流动着水波般光泽的深灰色，刃口薄如蝉翼，却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锋利感。
在靠近护手处的刃身上，刻着两个细如蚊足的篆字——“破障”。
破障……破除迷障，直指本源？
楚曦握着这柄“破障”匕首，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完美的平衡感与内敛的杀气。
这绝非装饰之物，而是真正用于杀戮的利器！
比她那柄母亲留下的匕首，不知精良了多少倍。
三样东西，一份是针对敌人的情报与知识，一份是助她强健自身的灵药，一份是赋予她锋芒的利刃。
裴寂这份“赠礼”，看似随意，却每一样都精准地切中了她当前最迫切的需求！
他没有说一句合作的话，却用行动表明了态度，展示了“诚意”。
这份“诚意”，厚重，危险，且不容拒绝。
楚曦轻轻抚过冰凉的匕首刃身，指尖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仿佛这匕首本身就带着灵性。
他是在告诉她：我看得到你的努力，也认可你的潜力。现在，我为你提供助力，那么你呢？你何时才能展现出，足以匹配这份助力的价值？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再次压上肩头，却也让楚曦的血液隐隐沸腾。
她将匕首归鞘，与那本笔记和白玉瓷瓶一同放回匣中，合上盖子。
“碧桃，”她转身，语气平静无波，“将东西收好。笔记和灵药我自有用处。这匕首……日后我便随身带着。”
“是，小姐。”碧桃看着自家小姐那看不出喜怒的脸，小心翼翼地将紫檀木匣捧走。
楚曦走到窗边，看着院中在春日下焕发生机的草木。
裴寂此举，无疑是将他们之间那层模糊的“合作”关系，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他展示了力量，提供了帮助，也划下了更高的期望。
她不能辜负这份“期望”，更不能……让自己在这场危险的博弈中，沦为完全的被动者。
她需要更快地成长，需要抓住一切机会，将裴寂提供的资源，转化为属于自己的力量。
傍晚，楚曦第一次主动提笔，给裴寂回了一封信。
信上依旧没有称谓与落款，只有简短的八个字：
“赠礼已收，必不相负。”
这不是感谢，更像是一种承诺，一种对等姿态的宣告。
她将信纸封好，再次通过那条隐秘的路径送了出去。
夜色渐深，楚曦没有像往常一样研读秘典或练习招式，而是将那本来自裴寂的笔记，就着灯烛，反复研读。
笔记上的字迹锐利，思路诡奇，许多关于蛊毒的理解让她茅塞顿开，也让她对南疆黑巫族的手段有了更深的忌惮。
尤其是关于“幽冥引”的记载，笔记中隐晦地提到，此蛊的培育，需要一种极其特殊的“引子”，与中蛊者的血脉或命格相关。
这似乎解释了，为何对方三番两次针对她，或许……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某种关键？
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发凉。
同时，她也第一次使用了那白玉瓷瓶中的灵药。
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清凉，随即化为温润的热流，渗入酸痛的肌肉与筋骨之中，效果显着。
至于那柄“破障”匕首，她将其贴身藏于袖中暗袋。
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前方的危险与肩上的重任。
她知道，从收到这份“诚意”开始，她与裴寂的同盟，才算真正建立。
这是一条更加凶险，却也可能是通往复仇终点的……捷径。
她握紧了袖中的匕首，眸中映着跳跃的烛火，冰冷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