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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理尽天下 > 第6章 徐阁老的“组合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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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淳安博士擦掉门槛那道“规矩线”的第二天,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像个背后灵似的在院子里晃悠,而是把自己关在厢房里,一整天都没露面。只有他那小书童,偶尔会端着空了的茶壶和饭碗,溜出来去后院那口小泉眼打水,面对墨十七等人好奇的目光,小书童也只是苦着脸摇摇头,表示博士正在“用功”,勿扰。

至于在用功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八成是在琢磨林知理那套“邪门”的解题思路。

“山长,你说周博士会不会想不开啊?”吃午饭时,墨十七一边扒拉着碗里没滋没味的野菜粥,一边小声问。他现在看周淳安,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纯粹害怕,反而有点同情——毕竟,他自己也曾被族学先生骂“钻牛角尖”、“想些没用的”。

“想不开倒不至于,”马代码夹起一根嚼不动的野菜根,叹了口气,“我估摸着,他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边是祖宗传下来的、用了几百年的《九章》体系,一边是山长这种……呃,‘异端’但好像挺好用的新法子。这就像让一个用惯了算盘的老账房,突然去学阿拉伯数字和复式记账,能不纠结吗?”

苏婉清优雅地(尽量)喝了口粥,分析道:“我看周博士并非迂腐不化之人。昨日他能凭律法和细节喝退那些假差役,今日能为新算法闭门苦思,足见其内心自有准则,且……对学问本身,是认真的。”

赵琰难得地小声附和:“周博士昨夜……厢房的灯,丑时才熄。”他晚上观星,顺便“观测”了一下全院的熄灯时间。

林知理听着学生们的议论,没说什么。周淳安的态度转变,在她预料之中。真正让她留意的,是另一种“安静”。

山下,再没有泼皮来骚扰,也没有新的“官差”上门。甚至连之前偶尔会来探头探脑、打听“仙师们是否要收柴火鸡蛋”的村民,这几天也看不见了。整个西山,安静得有些反常。

“暴风雨前的宁静啊。”马代码忧心忡忡地摆弄着他的“灵气波动探测仪”,虽然这玩意儿对人心波动毫无反应,“徐阁老那边,肯定憋着大招呢。”

孙悟空则满不在乎,甚至觉得有点无聊:“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躲着算怎么回事?俺老孙的金箍棒都闲得长毛了!”

仿佛是为了响应孙悟空的“期待”,暴风雨在第三天清晨,以一种极其“正式”且“猛烈”的方式,降临了。

那天,林知理刚带着学生们做完晨间观察记录(苏婉清的表格已经迭代到第三个版本,愈发精美),山下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不止一匹。

很快,一名穿着宫中服饰、神色严肃的太监,在一队禁军侍卫的护送下,骑马来到了清风观前。太监利落地翻身下马,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圣旨到——!新世理藩院主事、格致书院山长林知理,接旨——!”

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山间的宁静。

林知理整理衣冠,率众人(包括不情不愿被拉出来的周淳安)于观前空地跪接。

太监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内容并不长,核心意思是:近日有多位朝廷重臣联名上奏,弹劾格致书院“聚拢妖异(特指孙悟空及仓鼠、狗等)、宣讲邪说(指新算学格物)、淆乱纲常(指女子为山长及收女学生)、擅占官产(旧事重提)”,言辞激烈,证据凿凿(附有“民间惶恐流言”若干)。陛下虽知林卿忠心为国,然群情汹汹,不得不查。故特旨召林知理即刻入宫,于明日早朝,当庭与诸臣辩白。书院一应人等,不得擅离,听候发落。

圣旨读完,太监合上绢帛,看着林知理,语气稍缓:“林大人,陛下让咱家带句话:‘卿之才学,朕深知。明日朝堂,便是卿之战场。望卿善自珍重,莫负朕望。’”

这话听着是勉励,但其中的压力,不言而喻。这不是私下奏对,而是要在满朝文武面前,进行一场关乎书院存废、甚至个人安危的公开答辩!

马代码脸色发白,低声道:“来了来了!终极boSS战!还是团战!山长,咱……咱有胜算吗?”

墨十七、赵琰、苏婉清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们虽然不太明白朝堂争斗的凶险,但也知道“弹劾”、“当庭辩白”意味着什么。

孙悟空却兴奋地抓耳挠腮:“嘿!上朝?辩白?不就是吵架吗?这个俺老孙在行!当年俺大闹天宫,跟玉帝老儿和满天神佛都吵过!山长,带俺一个!”

那传旨太监听到孙悟空说话,吓得腿一软,差点没拿住圣旨。

林知理恭敬地接过圣旨,面色沉静:“臣,领旨。谢陛下信任。”她转身,看向忧心忡忡的众人,目光尤其在那三个学生脸上停留片刻。

“不必担心。”她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要去参加一场普通的学术研讨会,“书院所学,便是为了明理、辨非、解困。如今道理遇到非议,正是检验所学之时。”

她看向马代码:“马先生,明日你随我入宫。有些‘演示’,需要你配合。”

马代码立刻挺起胸膛:“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虽然心里还是有点虚。

她又看向孙悟空:“大圣,明日朝堂,规矩森严,非比寻常。您……暂且留在此处,镇守书院,以防宵小趁机作乱,可否?”她可不敢真让孙悟空上朝,那估计就不是辩论,而是“大闹金銮殿”了。

孙悟空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拍了拍胸脯:“行!有俺老孙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捣乱!”

最后,她看向三个学生,尤其是苏婉清:“我入宫期间,书院课业照旧。你们的观察报告,需在明日日落前完成初稿。苏婉清暂理院内杂务,墨十七、赵琰协助。可有问题?”

三个学生见山长如此镇定,也稍微安心,齐声应道:“是,山长!”

林知理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始至终沉默站在一旁的周淳安。周博士接触到她的目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将脸偏开,又恢复了那副古板沉默的样子。

然而,就在林知理准备回房稍作整理,即刻动身时,周淳安却突然开口,声音干涩:

“林山长。”

林知理停步。

周淳安没有看她,眼睛盯着地面,仿佛在跟自己的鞋尖说话:“弹劾奏章,老夫……看过副本。”

众人一惊。

周淳安继续道,语速很慢,像是每个字都在权衡:“其中所列‘邪说’,多指向你那日的‘符号推演’及‘函数拟合’之言。徐阁老等人,斥其为‘凿破混沌,背离圣贤体用之说’,‘以夷变夏,乱我中华道统’。”他顿了顿,“他们……准备得很充分。引经据典,罗列历代灾异,皆附会于‘奇技兴盛、礼乐崩坏’之时。”

这是在提醒林知理,对方不仅会扣帽子,还会用历史案例来“证明”她的学说危害性。

林知理静静听着,问:“周博士以为,他们所言,可有道理?”

周淳安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直视林知理,古板的脸上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道理?他们懂什么道理!不过是党同伐异,固守藩篱!”他声音提高了一些,随即意识到失态,又强行压下,“然……然其势大,其言烈。明日朝堂,非是书院石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匆匆回了自己厢房,这次关门的声音轻了许多。

林知理看着那扇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位周博士,内心那杆秤,似乎已经开始倾斜了。

她不再耽搁,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马代码,跟随传旨太监和禁军侍卫下山,奔赴京城。

马代码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山景,忍不住问:“山长,周老头……这是算投诚了?还是只是看不惯徐阁老他们耍手段?”

林知理闭目养神,闻言淡淡道:“学术之争,本不该沦为党争工具。周博士是真正的学者,他可以反对我的方法,但无法容忍有人用非学术的手段来污蔑、打压一种新的学问可能。这无关投诚,只是……学者的底线。”

马代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开始担心明天的“演示”:“山长,你让我准备的东西,我都弄好了,在百宝囊里。但明天在金銮殿上玩那个……会不会太刺激了?万一那些老头子吓出个好歹……”

“要的就是‘刺激’。”林知理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温水煮青蛙,说服不了他们。唯有让他们亲眼看到‘不同’,感受到‘震撼’,才有可能在那堵厚厚的旧墙上,撬开一道缝隙。”

她望向越来越近的京城方向,那里宫阙巍峨,也藏着无数双或敌视、或好奇、或观望的眼睛。

“更何况,”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顽皮的笑意,“徐阁老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们总得……回个响儿,不是么?”

马代码看着她那笑容,忽然觉得,明天朝堂上的“热闹”,恐怕会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而他怀里那个百宝囊中,某件“道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发热起来。

(远处,清风观内,孙悟空正指挥着墨十七,用新做的“滑轮组”把观星台上那块沉重的石板运下来,说是要改造一下,做成个“朝堂模拟辩论台”,供山长回来提前演练。苏婉清则抱着【小甜甜】,一边给它梳毛,一边恶狠狠地念叨着徐阁老的名字,仿佛在练习某种“诅咒”。赵琰则趴在观星台上,对着星空,默默计算着明天朝会时辰的星宿方位,希望能算出个“吉兆”。)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而楼里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只是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