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吧,还是得去看看水,水没事儿,那就是看村子里出去的人,水有事儿……”刘无恙想起“八个村”就头大,登时开始哀叹,“有事儿的就是我了。”
遇翡乐得笑了几声,“那城里头的大夫不都怕死么,回头我看看他们是怎么个怕死法。”
刘无恙没好气地瞪了逆徒一眼,再度摸出一块布帛递过去,“我现在是能体会到为何每次见完你常延昭就唉声叹气了,逆徒啊,不听话的不孝徒。”
里正领着二人去看了水源,在水源处瞧见无人认领的尸体后,刘无恙的最后一抹笑意可算是消失了。
回到大路上牵回了马,遇翡才似随口一问:“续观师傅怎么唉声叹气的?”
“她总说你话多,问这问那,什么都问,我那时不信呐,你到我面前就是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怎么话多?”刘无恙如实道,顺带给遇翡比出一个大拇指,“今日见识到了,话多不多不好说,不听话你是这个。”
“小猫小狗似的,什么都要跟,含章没嫌你么?”
这么一问,遇翡就想起李明贞说了她好几次像小狗,当即闭起了小嘴巴,一路高冷回去。
李明贞迎出去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留饭了么?”
“自然留了,叫小二在灶台上温着,轻舟看着呢。”李明贞的视线往遇翡身后探去。
遇翡嗯了声,背在身后的手也露了出来,“喏,你的酒,看你这副样,还不信我,怕我忘了一般。”
李明贞失笑,不同遇翡多争辩,“师傅呢?”
“给自己配什么生发丸去了,”遇翡一路躲着李明贞的靠近,“你起远点,那儿有时疫,别等会儿染上了。”
“没见师傅都给自己配药了么,她说麻烦又费劲,要掉不少头发,说什么,岁数大了,头发长得慢,可不能再掉了,我估计她是找续观师傅倒苦水去了。”
保不齐两个人再聚在一处说点她什么坏话,比如“你那徒弟今天又不听话了”、“阿翡一天到晚尽事儿”、“我那倒霉催的可怜又无辜的头发啊”……
“热水我也为你备好了,”李明贞提着酒,“我守着,你沐浴完出来就能用饭。”
但今日,咋咋呼呼最喜欢热情迎接她的清风却没个人影,遇翡找了一圈都没瞧见,“清风上哪儿去了?”
李明贞:“我让她和丰穗去父亲那边守着,一会儿就该回了。”
遇翡挑了下眉梢,“是守还是监视?”
李明贞很是淡定:“这二者无甚区别,有歹人行凶,便是守,平安无事,便是监视,雀生和阿蘅一同出去了,阿蘅说想去看看米价。”
带身手的,靠得住的人就那么些,这里派出去一个,那必定是要补过去一个的,再者……
把丰穗一并丢出去,提前历一历事,见一见官场之人的推诿嘴脸也不是什么坏事。
“行吧,你是不知,”遇翡绕到屏风后头开始脱衣服,“今儿个跟师傅去水源边上,那尸体都快泡成馒头了,又大又灰还发绿,得亏是你没跟去,去了我得给你扛回来。”
李明贞照着遇翡口述的想象了一下,当即捂唇,似是想要干呕。
那动静透过屏风飘到遇翡耳朵里,她是乐了半天,颇有种欺负李明贞得逞的得意,“你不是跟小猫小狗似的特好奇么,不然我再给你细细描述描述?画出来也成,我画功还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
李明贞:“……这时候你又不谦虚了。”
“那人在做坏事儿的时候要谦虚有什么用?”遇翡反问,“不怕苦不怕累,啥都不怕。”
无可奈何的叹气声再度传了过来。
遇翡难得的殷勤劲儿也就是用在这个程度的“坏事”上了。
“对了,丈人那边,你说好了么?”
“说好了,起初,他是不愿意的。”
李明贞重新拿起未看完的那本《姑苏杂记》,“说他此番过来,只为查账,为看清姑苏灾情,陛下没叫他插手管,他不能越俎代庖,这不在他职权之内。”
“当年……”遇翡默了一默,“他是怎么做的,你知道么?”
李明贞自然知道,遇翡问得那个“当年”是哪个,片刻静默,答道:“呕心沥血,尽心竭力。”
屏风后头传出一声笑,“你说,他是奉命尽心竭力,还是对遇瑱尽心竭力?”
“前者,”李明贞翻动一页纸,“若无圣意,他不会提前站队,而陛下正值盛年,他没有所谓的圣意。”
“然陛下……”
这一次,李明贞的声音停滞了许久,久到遇翡竖起耳朵等了许久,连翻书的声儿都没了。
她忍不住扒住浴桶边缘,竭力聚起眸光,想要穿透屏风看清外头一般,:“你还在吗?”
“在,”外头又开始有了些动静,“即便陛下长命百岁,他也不会再有一个孩子。”
遇翡:?
啥意思?
“不会是,无恙师傅还是母后下了毒吧?”
“绝子药罢了,”李明贞搁下书,“无恙师傅配的,还不错。”
不知怎的,遇翡莫名觉得水有些凉了,当她将手重新探入水里的时候,却又有实实在在的温热感自手心传递而来。
“你……怎会知道的?”她轻声问。
出声过后,惊觉声音竟有些发颤。
“闲聊时,听师傅提过,”李明贞笑,“忘了么,她对自己的医术一贯有信心的。”
遇翡默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李明贞却想起当日,刘无恙将那瓶绝子药带给她时,肃然的神色。
接过时,师傅郑重又沉重地箍着她的手腕,“想好了?这一瓶下去,你这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快死了,往后后悔,没人救得了你。”
李明贞淡淡一笑,“我和长仪不会有孩子,既然这样,又怎会有后悔的时候,我巴不得……”
唯独用过药后,不大好受,小腹之中缠绵冷痛,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