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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听潮掀起衣袖,给二人看了看手腕上的鲜艳红痕,如同一条捆绑在手上的红绳般,“早年间,她给我种了蛊,无伤性命,但我靠近她百里之内时,她手中的母蛊会有动静。”

“难怪这些年你总是找不到人,”遇翡凑近瞧了瞧,发觉那红印隐于冷白的皮肤之下,细看时如同流光一般,忽明忽暗。

“便是此刻,她也该知道,我来了。”赴听潮抚摸着那道红痕,“你们也不必问我,为何不将蛊虫引出。”

“我可以做到,但她想躲我时,这对子母蛊是我二人唯一牵连。”

遇翡与李明贞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有情况”的意思。

“来时见院中有空屋数间,这些时日,便打扰两位了。”赴听潮很是不客气,起身向二人行礼。

“殿下身上的蛊,神医可有办法?”李明贞闻言,也不客气起来,“她受此蛊所累,疼痛发作甚是汹涌。”

“可引至血亲身上,”赴听潮并不隐瞒,“此蛊是平疆独有,甚是毒辣,明观时期曾被平疆作为重宝进献入宫,明观过后便随明观之名一同销声匿迹了。”

“种于人身简单,驱逐也不难,独独难在,没有消除之法,只能随饲主一同消亡。”

“血亲是……”遇翡歪了下脑袋,“同一个祖父母的叔父可以吗?”

赴听潮眼带深意地扫了遇翡一眼,“叔父……或许用些药迷惑蛊虫也可行,但从未有人试过。”

蛊虫本就不是玉京盛产的东西,再加上遇翡身上的蛊虫还是被平疆列为禁蛊的,便是在如今的平疆也是难寻之物,赴听潮一时也给不出确切的准话。

本想即刻就去安置,脚步才拐出去几步,又想到什么似的,“殿下若有想法,不如叫守真琢磨琢磨,她照料你多年,在蛊虫一道上走得比我深远,就是……要快一些,晚了,下一个饲主气血亏损,不足以诱惑蛊虫。”

提点的话说到这便足够了,若遇翡事事都要她说清说透,那也没什么需要人费尽心思拯救的必要。

遇翡看着那个自来熟的神医找了间自己喜欢的屋子,顺便还在使唤院中叽叽喳喳谈天说地的清风轻舟,俨然是没拿自己当外人。

她指了指外头,又指了指自己:“她的意思是不是……父皇现在就已经开始不行了?”

李明贞揉了下额角,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遇翡的疑惑,“看样子是,此刻你我该头疼的不是陛下是否日薄西山,而是该怎么同师傅开这个口。”

“你以为,直说的话,我能安然无恙地回家么?”遇翡藏着最后一点渺茫希望,想从李明贞那得一点鼓励。

谁知李明贞没法昧着良心说假话,毫不留情地摇头:“不能,我猜师傅已经在跳脚了。”

百里之内。

李家村距姑苏城也就是十多里,刘无恙又岂能没有察觉。

她一边麻利打包行囊,一边拾掇还没恢复几分活力的老友,“快快,随我逃命。”

常续观昏头昏脑就被人翻来翻去,一时有些烦躁:“谁要来杀你,我为你杀了便是,慌什么?”

正是难受的时候呢,还不叫人休息好。

“赴听潮来了,”刘无恙在房间内连连转圈,行囊中母蛊止不住地撞击着,发出一阵阵唯有她能听见的声音,“我实在待不下去,阿翡那,你……”

本想叫常续观帮她知会一声,可又想起郑家村凶险的时疫,“可我又答应她了,我不在,她要是逞强冒进怎么好。”

一时间仿佛陷入了两难之地,“你不说她在京都么,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千里开外的姑苏来的?”

常续观一听“赴听潮来了”,便知是自己帮遇翡送出去的那封信起了效用,按着心虚开口:“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腿长在她身上,我上哪儿知道她为何会来?”

“兴许是你的消息走漏,她投靠了京都里的谁,这才得了点风声,”常续观面不改色地推脱,末了话锋一转,似是宽慰,“你也不必如此紧张。”

“姑苏城那么大,你又在我身边,她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你。”

“我的易容术是从他们家偷学来的,”刘无恙愈发焦灼,没有半点被安抚住的平静,“我在她跟前,贴上百来张面具都会被她一眼识破,你说我为什么紧张?”

常续观闻言,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胳膊软软支撑着两侧,“你杀她全家,烧赴氏祠堂,掘赴家祖坟的时候,不是已经做好了要死的打算么?”

“那我不是事儿成了我还逃出来了么?”刘无恙猛一拍大腿,“不行,我得去阿翡那躲躲,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见好友那要死不活的模样,也不等常续观给回话了,当即去勾着她的胳膊:“一起一起,如今阿翡颇有威仪,还有个足智多谋狠心的小娘子,和她们俩待在一处我踏实些。”

常续观本想说不去,奈何她大病初愈,正是虚弱的时候,刘无恙又略微通些功夫,被这么一带,也容不得她拒绝说不。

可当刘无恙一路驾着马车去到李家村时,包袱里的蛊虫就跟要炸了似的,飞蛾扑火一般兴奋至极,好似非要撞破那层困住它的牢笼。

刘无恙心中慌乱,嘴上却还在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见了阿翡就好了。

院门打开,无恙师傅高声又急切地呼唤着:“阿翡,含章,快来快来,我带着家里的老骨头来投奔你们了!”

然而迎出来的却不是预想之中的遇翡与李明贞,也不是清风轻舟,更不是她们家那个丈母娘。

眼前景象好似成了一幅停滞在白纸上的画,烟雨蒙蒙的灰调中,那个穿着月白衣裙却披着沉色素纱外衣的人,毫无预兆便出现了。

仿佛与身后的雨幕融在了一处。

四目相对时,刘无恙只觉一身欢喜热血尽数凝成冰霜,将她生生冻成一座雕塑。

那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湿滑的石板路,向着自己而来。

平静的视线如同蛛网一般,牢牢锁定着她,靠近之时,唇瓣无声而动。

刘无恙认得那个口型。

赴听潮说的是——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