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听潮却抬起手,毫无顾忌地撩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伤痕,“你说,你有一颗牙格外尖锐,便是咬人,落下的伤痕也会深些。”
那一圈牙印,独独有一处的颜色异常深邃,刘无恙同自己的牙口对了对,那要死不活的模糊记忆自动便浮现一场她怒急发狠时 ,咬着赴听潮不放的戏,好似当真发生过似的,格外细节。
清冽容脸上浮现的情愫,迷离垂泪的眼尾……
被咬疼时,也只会紧紧搂着她,用指腹深压着她的后背,告诉她:“会好的。”
刘无恙的记忆错乱起来,她疯癫大吼不可能,瞧见远处的遇翡时,呼唤着遇翡之名。
遇翡疾步过去,握住刘无恙的手,才发觉师傅不知几时,手心冰凉,“师傅?”
“她毒发了。”赴听潮顾不得别的,弯腰将刘无恙打横抱起,一边走一边报药名,“我要这些。”
遇翡:……
她是真想对这个不客气的神医说两句风凉话的,但事态紧急,也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遂扭头拐去主屋,“无恙师傅毒发了,我去城里抓药。”
还得快一些,赴听潮报药名的语速太快,她又不太懂药,全靠强记。
话音落下,遇翡便转身去马厩牵了马,一路扬鞭而去。
常续观在李明贞的搀扶下去到赴听潮落脚的小屋,“你同她说了什么,她这些年很是平稳,许久未毒发了。”
“早晚之事,”赴听潮飞速下针,顺带还反击了一把,“我是她的人,苦寻多年,求她负责,有何不对?”
常续观&李明贞:……
尽管对赴听潮古怪的性子有所了解,但亲耳听见,还是有些诡异。
不过赴听潮不慌不忙,约莫是对刘无恙所中之毒有几分把握。
常续观暂放下对好友的担忧,咳了一声:“你们之间有灭门之仇。”
“仇是仇,她是她,”赴听潮头也不抬,“我们是我们,于我而言,灭门之仇算不了什么。”
气氛再一次沉默。
在赴听潮口中,人人都难以释怀的灭门之仇好像什么都算不上,常续观打好的劝分腹稿落了空,遂将眼神投给了传说中足智多谋能言善辩的李明贞。
然而李明贞却佯装没收到这份暗示,微微一笑,“神医心思通明,想得开。”
常续观:……
“没什么想得开不想得开的,我还活着,总得对自己好些,”直到最后一根针落完,赴听潮才握住了刘无恙的手,“他日下了黄泉,家中亡灵要打要杀,再由他们处置便是了。”
“殿下要多久才能回来?”
李明贞回:“她牵走的是家中跑得最快的马,一刻不停,至多两炷香的时间。”
至此,一直到遇翡满头大汗拎着大包小包的药回来,赴听潮都没再发出过一点声音,独独望着刘无恙的眼神,专注而贪婪,像是要趁这人毒发安静时,将这些年错过的都一并看回来。
“赴大夫,药来了。”遇翡提溜过来的第一时刻,清风和轻舟就接手了,“怎么个煎法?师傅如何了?”
“熏蒸,”赴听潮言简意赅,“火堆要架在浴桶下,她暂时无事,但她一直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毒发是迟早的事,幸好。”
还来得及。
“幸好”二字宽慰了在场之人的心,遇翡便又忙活着去架浴桶,干活的时候她就发觉,得亏是上辈子帮丈母娘干了不少粗活,要不然一时半会儿哪里来的这份得心应手。
李明贞也在一旁帮忙捡着柴火,视线余光瞥见遇翡被撕开一个角的袖口,失笑:“一会儿把衣裳换下来,我补一补。”
“得亏是你有偷着给我塞钱的习惯,”遇翡抹了把汗,低头瞥了瞥右边被生生撕开的一角,“险些又要记丈人的账了,她要的药实在太多,量又大,那掌柜还以为我是什么囤药的商贾,漫天要价,叫我狠削了一通。”
好在她记得,李明贞会习惯性给她在衣裳袖口折上一处,缝一张银票进去,以备不时之需,这才解了围。
水热过后,遇翡才跑去喊了人。
赴听潮依旧一力包办所有,甚至于抱着刘无恙确认药液可用后,冷冰冰将所有人都给轰了出来。
遇翡两手一摊,“得,师傅醒来后会毒死我们所有人吗,不然我们先把饭吃了吧?”
起码吃饱饭能逃过被师傅在饭菜里下毒。
清风很是赞同:“我去择菜。”
常续观被生生折腾了这么久,有气无力地坐在一旁:“你们管你们的,不必管我。”
“师傅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还是要在院子里吃饭的,总不能叫你一个病人饿着看我们吃,既然这样,倒也不必如此弱气。”遇翡含笑阴阳,“怎么着还是能捎您一口饭的。”
常续观抿唇,不吭声了。
自打遇翡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有所察觉,她就——
一直是这副不大喜欢她的样子。
本是没有想让遇翡如何,可遇翡从一个听话的好孩子陡然转变成叛逆子,常续观心中多少还是浮起几分落差来。
李明贞扯着遇翡的袖子,“先去换衣裳,再帮我把针线带过来,我在这守着,也好照顾家主。”
遇翡应声,“针线还是收在你那些首饰盒里么?”
李明贞颔首,“还是老地方,你去找便是了。”
那些和长仪一同生活过的习惯,被长仪所知的一切,她都没有改过。
“她很熟悉你。”常续观看着遇翡在李明贞跟前极听话的样子,哑着嗓音冒出一句。
说完,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先太子是不是君子,我不好说,但阿翡是个正直且心软的人,对您的刻薄也不过是为求坦诚相待四个字,”李明贞在一旁坐下,“您也不必因我这话为难,这些话,也不尽是同您说的。”
也是对自己。
但她与常续观一样,都有着自己迈不过去的槛与苦衷。
只能说,张口劝人容易,以身作则难如登天。
“等吧,”李明贞扯了下嘴角,“既然做好了当个逃避者的打算,便等吧。”
“等所有事再也瞒不住的那天,等着属于你我的审判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