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瑾琢磨半日,就听玄甲来报说遇翡夫妻俩在院中吵了一架格外凶的架。
也不算吵架,单纯遇翡单方面吵吵,李明贞则是冷着脸站在雨中,机械重复着请求的话。
说是请求,实则还是威逼。
“我这弟妹倒是个心明的,”遇瑾失笑,一颗猜来猜去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去沏一壶茶,等吧。”
“可属下看允王殿下很是不满,他会来么?”玄甲有些不大确定。
“会,遇翡年纪轻,又是男子,自然有为了颜面火气重的时候,”遇瑾解释,“然他这人没心没肺,也没什么脑子,性子也软,经不起逼。”
“弟妹独立雨中,显然是拿自身性命去逼迫遇翡,可惜了,”遇瑾一声轻叹,“这样聪慧的女子,却没能有个更好的家世,也没能嫁个好夫君。”
“为了避嫌,也为了让我放心,看出看透我的心思,还能克制己身,不亲自过来问我……”
遇瑾将李明贞的行为从头到尾琢磨了一遍,最后又叹出一声可惜,“可见世人大多只看表面,连夸赞都只停留于表面。”
美貌。
他笑笑,美貌于一个人实在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了。
如遇瑾所料,遇翡淋着一身雨,带着浑身水汽过来,仿佛是在同最亲近的兄长撒气似的,“三哥,我要回京!”
“怎么了这是,”遇瑾一个眼神,下人便递了干净的帕子过来。
遇翡接过,开始毫无章法地给自己擦水,“日子过不下去了!”她说。
“李明贞,就我娶的那个,非说什么不能留在姑苏,”遇翡一肚子火,有人问便扯着嗓子开始发泄,“说你照顾我们,我们俩留在姑苏不能给你帮忙,反倒添乱。”
“我怎么不能帮忙!”遇翡气得将那帕子重重一丢,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热茶猛灌,“你叫我干啥我肯定会去干的!再说了,那最开始,说要陪她娘过来探望村里长辈的是她,说我过来能给她一些体面的也是她!”
“现在着急忙慌要走的还是她!她家里的二娘还在那咳生咳死,吓人得很!”
遇翡越说越气,小小一个茶杯似是满足不了她的需求,干脆拎起茶壶对着壶嘴喝,直到一壶水喝完,又面色不善带着怒气将茶壶递出去:“再沏一壶,气死我了,什么人这是!没脑子的妇人!”
遇瑾安静听着遇翡的骂骂咧咧,直到听到这句“没脑子的妇人”这才失声笑出,“好了好了,三哥本想着等李二娘子的病再好些,没成想让你夫妻二人还吵起来了,倒是我的过错。”
“你有什么错!”遇翡不可置信,“三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就是李明贞的错,咋能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遇瑾:……
此刻他竟生出一种对李明贞的深切同情来。
但凡有几分脑子,和遇翡这样的没脑子交谈,都是一种鸡同鸭讲的折磨。
偏遇翡还对这份嫌弃无知无觉,“本来就是这样,不行你再找几个大夫瞧瞧吧,哪有人能咳成这副模样的,怕不是那什么,痨病!”
遇瑾又是尴尬地笑起,“五弟,这话不吉利,在弟妹跟前要慎重些,大夫说李二娘子不过先天有疾,娘胎里没养好在这姑苏又是多风多雨,这才久咳不愈,不是什么,”
“痨病”二字,终究难以出口。
不吉利的字,便是用在旁人身上,从自个儿嘴里说出来都好似能染了这份晦气。
殊不知遇翡不是没脑子的口无遮拦,而是她一个死而复生的压根不讲究这些,她自己本身就是“最晦气”的。
“成婚真烦,”遇翡的烦躁之色无法克制,“三哥,反正都这样了,还是听你的,你让我几时启程我就几时启程。”
遇瑾早便定了主意,当场拍板:“那便三日后吧,我再去寻几个大夫多看看,这一路颠簸,不说把药备齐,怎么也得拿捏出一个能用上一个月的方子。”
遇翡点头:“成,那我回了。”
事儿定了下来,遇翡像是解决了一桩麻烦事,火气也卸了不少,临走时才想起,端端正正给遇瑾行了一个礼,“三哥,多谢你照顾我,方才我语气不好,你别生我气。”
“都说长兄如父,二哥不在,姑苏城中我便是你的长兄,”遇瑾扶起遇翡,温声宽慰,“兄弟一场,都是前世缘分的延续,哥哥哪里会同你生气。”
遇翡又是眉开眼笑,唤了一声,“三哥。”
人走之后,遇瑾才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吩咐玄甲:“去准备吧,找几个不要紧的人,三日后护送遇翡她们回京都,这遇翡,也不知是傻人有傻福还是什么,之前不讨喜,多少也有自己的几分缘由在。”
从他这得了几分关照之后,颇有种懦弱小人一朝得志的感觉,但人无完人,竞争对手是这副扶不起的模样,遇瑾也乐得轻松些。
遇翡才回自己的院子,一路揉着肚子,“真是喝了个水饱,要说遇瑾抠吧,他给我的茶叶挺好,不是什么茶叶碎,可你要说他不抠吧,他连个茶点都没有。”
“之前还见面就给五两打发我呢,现在倒好,除了那些漂亮话,一毛不拔。”
李明贞闻言,送过去一碟茶点,“早便为你备好了。”
遇翡起初还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直到上嘴啃了一口,“完了,你可真是狠心,不过虚假吵了一场,又拿这些毒物来坑害我。”
“又咸又甜的,怕是最开始拿错了,放到一半才发觉自己拿错东西,又开始找补。”
不得不说,遇翡完美猜中了李明贞着急忙慌的打补丁过程,李明贞娇滴滴地推了她一把:“做得很辛苦呢。”
“你这就纯是苦劳,”遇翡皱着眉将手里那块糕点吃完,“我真心想为你寻出半分功劳都找不出的那种,也是磨人。”
李明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欣然点头,表示赞同,末了还抬起那双重伤未愈的手,以袖子掩住半张脸,装出几分感激涕零的哭腔,
“夫君对我果真情深意切,不止不嫌弃我这一手登不得台面的粗糙手艺,还想为我寻几分功劳,我真是……”
遇翡哎哎哎地打断矫揉造作的李某人:“差不多得了,吃着呢,少整这些花里胡哨没用的烂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