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给遇翡一个教训,把李明贞支到另一处去寻针的功夫,刘无恙再不收敛那张丧心病狂的可怖嘴脸,狠狠扒开遇翡大腿的伤口。
鲜血泉眼一般争先恐后地冒出,痛得遇翡阵阵心慌。
“我看你是半点不心疼自己的伤,与其如此,不如我亲自动手。”刘无恙拿着分寸,见遇翡流白了一张脸的血,这才不慌不忙地下针,将血止住,语气淡淡,“下回再毛手毛脚毁我一番辛苦,等你的不是这样。”
“遇翡,好不容易纠掉的劣习,别再叫我抓着,你也不想叫含章知道吧,那些拿不出手的事。”
遇翡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只手死死攥着轮椅的扶手:“我记下了。”
李明贞在药房找了许久才找着刘无恙说的金针,可等她拿着金针回来时,遇翡已然是重新包扎完毕了。
待到李明贞推着遇翡缓慢离开时,藏在屏风后的赴听潮这才走出,“何必威胁她,此刻你尚能与她平起平坐,真有那么一日,不怕她心存芥蒂翻旧账么?”
“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刘无恙坦然转身,冲着赴听潮肆意笑起,“你心中城墙万千,从不对人坦诚,而我,我将她视作自己的孩子,孩子不听话自伤,总要出手控一控。”
“此刻你以为她是无意,殊不知年幼时她时常自伤,就为着……想多见我一见,皇宫,姬千嶂,她一个月至多见两回,拢共不到一个时辰,姬千嶂自己就是个痴的,你让她打仗杀人,她能点头如捣蒜,你让她疼爱一个孩子,那是为难她,而年幼的阿翡……太想要一个娘了。”
“我做不了她娘,却也容不得她肆意妄为薄待自个儿的身子,便是今时今日,她在勾心斗角里折了一双腿,你以为我不气不恼么,可她长大了,想得只会比我深远,我得听她的话。”
听话,也气。
气急败坏时,也只能粗暴对一对遇翡,叫她当真怕了。
刘无恙自问也不是什么会做母亲的人,她的法子如她这个人一样,粗暴,却也是好意,遇翡会明白的。
赴听潮久久无言:“你不怕……”
“我怕什么,”刘无恙随手抓了把药草的切片丢进口中含着,“三个人里,我是照顾她最多的人,便是她寡情暴戾要杀了我们,那也是我们三个老的没教好,自作孽。”
赴听潮无意识朝着刘无恙的方向走了几步,毫无意外得了刘无恙一个大白眼:“死骗子,离我远点,让你办的事儿办明白了么?”
“我可是在含章跟前拍了胸脯要做到的。”
赴听潮颔首:“自然,我却想不通,早二十年你便能轻易做到的事,为何这二十年不做,只绝了他的子嗣,却还给他留了根。”
“姬千嶂说的,她说做人不能做绝,绝嗣能神不知鬼不觉,遇瀚还能做个正常人,真到那份上,遇瀚手中拿着那些娘子军的性命,赌她不想挑事,那吃亏的只会是她还有后宫其他人,不如容他一马,起码在她这吃瘪的时候,他还能去找旁人。”
刘无恙回忆了一下姬千嶂大老粗的原话,大概是:
“我是不想爽,那不能叫别的人都不爽,女人苦啊,皇宫里的女人更苦,留个在那事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家伙事也不是不行,你不知那些净了身的有多疯,就是可惜这疯性只敢对那些可怜的丫头们下手,杀两个苍狼人却是不敢,啧。”
想完,不仅抖出一地鸡皮疙瘩,“她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她将那些事当做去战场前的磨炼,就说比挨刀子还轻些,权作皮肉伤,压根不在意。”
总算从刘无恙这得了个哪怕是无意识用出来的“咱们”,赴听潮舒坦了,颇有种神清气爽的畅快,也不追着问东问西了,伸手。
在刘无恙反应不急时,拂去她唇角药渍,欢欢喜喜地行礼离开,不再执着占着刘无恙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讨嫌。
刘无恙:?
看出来了,赴听潮也跟她不大一样,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脑子像有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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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李明贞却是将遇翡推进了调香的香室。
遇翡不明所以:“不作画了?”
“作不出,想来调些宁心的香,你身上的血腥气如同尖刀利刃,时时刻刻都要刺我。”把人安置在边上就只顾着自己调香的李明贞很是哀怨,“方才,无恙师傅对你做了什么?”
“她啊,”遇翡想起那句“你也不想叫含章知道吧”,失声笑了笑,“她以为我又做什么自伤的事,狠罚了我一通。”
“还以此来威胁我,以为我不敢叫你知道。”
若是过去,她的确不敢,可到了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年幼时,她是那些长辈里最好找的,像是永远会在长观居等我,等着受伤的我,”遇翡抬起一条胳膊,恹恹撑着脑袋,仿佛注视着李明贞娴熟又优雅的调香,那视线却空,像是没有落到实处。
“我便总去偶遇遇瑱,叫他将我打个半死,半死不够,便自己动手,好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长观居看伤,次数多了,她亲手将我那些伤口豁得更长更深,告诉我……”
想起刘无恙那时候拨药草似的拨弄着她的皮肉,告诉她哪儿是精肉,哪儿是肥肉,哪儿是皮,遇翡不禁生出千万分的好笑,“我想坐实苦肉计,为允王府换来几年的安生日子,她看似同意,实则还是怕吧,怕我又以自伤去换那些可怜的微弱怜爱。”
“今日又生生将我腿上的伤口豁了一遍。”
未尝不是一种重温旧梦。
“清风那时每次都……”
遇翡还未和李明贞分享那时的清风有多笨拙,李明贞便递过来一个香囊。
待她接过时,总算能合遇翡心意地追问一句:“清风怎么呢?”
“她总是哭得稀里哗啦,小小的身子背着同样小小的我去看伤,”提起清风,遇翡笑意万千“徒手擦眼泪鼻涕,又把手上的脏污尽数揩回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