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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拉格的冰原,是泰拉最接近死亡本质的画卷。目之所及,只有凝固的、无边无际的苍白。寒风是唯一的活物,它永不停歇地嘶吼着,卷起细碎的冰晶,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锉刀,打磨着天地间一切凸起的棱角,最终将万物归于同一种单调、死寂的平面。小咪,这位钢铁阵线深处被精心呵护的“掌上明珠”,此刻正被这无情的白色巨口缓慢吞噬。她的每一步,都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留下一个迅速被风雪抹平的坑洞,仿佛这片冰原拒绝任何生命的痕迹。

手中那张由父亲亲手标注的地图,在狂风中发出濒死般的“哗啦”声。猩红的墨线勾勒出的目标点,在冻得发硬、边缘卷曲的纸面上,像一道尚未干涸的陈旧血痕。小咪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指尖泛着青紫的手指,死死按住地图一角,眯起被冰晶糊住的红色眼眸,艰难地辨认着模糊的字迹。“……这里……雕了红线……距离……15公里?不……是45公里?” 刺骨的寒意让她的思维都变得粘稠迟钝,数字在眼前扭曲跳动。无论哪个数字,都遥远得令人绝望。

她猛地合上地图,塞进怀里最贴近心脏的位置,试图用那点微薄的体温阻止它彻底冻裂。双手凑到嘴边,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粒,又被狂风粗暴地撕碎卷走。“冷……冷死了……” 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细碎的“咯咯”声。一股强烈的委屈和荒谬感涌上心头。基地恒温系统里暖烘烘的羊毛毯,黍妈妈刚出炉、散发着甜蜜焦香的热蜜饼……这些奢侈的温暖记忆,此刻像最残酷的讽刺,狠狠灼烧着她的神经。“父亲……你真是……太狠心了……” 她低声呢喃,声音被风雪吞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抱怨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便被更强大的意志碾碎——雷缪安姐姐还在等着她。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穿了所有软弱。

时间在纯粹的白色炼狱中失去了意义。跋涉了几个小时?还是仅仅几分钟?太阳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彻底吞噬,天地间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刺眼的白。小咪的体力早已透支,每一次抬腿都像在拖动灌满铅块的假肢,肺部每一次扩张都带来刀割般的灼痛。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雪海彻底溶解时,异变陡生!

原本就狂暴的风雪,骤然升级为一场天地震怒!鹅毛般的雪片不再是飘落,而是如同亿万白色的箭矢,被无形的巨弓攒射而下!视野瞬间被剥夺,能见度暴跌至不足五米,整个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风雪咆哮和一片混沌的苍白。

“暴风雪!” 小咪的心脏猛地沉入冰窟,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在这种级别的天灾面前,迷失方向是必然,冻毙荒野是常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加快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深的雪浪中奋力向前挪动,试图在彻底被埋葬前,找到一线生机。

风雪如刀,切割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小咪的思绪在绝望的边缘挣扎。她一边在心中疯狂祈祷,祈祷雷缪安姐姐能撑住,祈祷这该死的暴风雪快点过去,一边又强迫自己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凭借模糊的地图和几乎被冻僵的手指勉强握住的指南针,在混沌中艰难地辨认着西北方向。厚厚的积雪早已覆盖了她银白的发丝,凝结成冰壳,沉重的冰棱挂在她的睫毛上,每一次眨眼都带来刺骨的冰凉和视野的模糊。她不得不一次次停下,用冻得麻木的手拍打头脸,每一次停顿,深入骨髓的寒意便加重一分,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再次展开地图,纸张已被雪水浸透,变得脆弱不堪,猩红的墨线晕染开来,像干涸的血迹。唯有“谢拉格”三个字,依旧顽强地烙印在纸面上,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谢拉格……快到了……雷缪安姐姐,等我……” 她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微弱,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亲人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是这片死亡冰原上唯一残存的光亮。然而,周遭的温度仍在无情地下降,那刺骨的冰冷,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

“不行!不能放弃!” 一股源自血脉的倔强火焰猛地从心底蹿起,短暂地驱散了恐惧的阴霾。她是钢铁阵线的大小姐!父亲的威严,家族的荣耀,绝不容许她在此倒下!她猛地拉开背包拉链,手指在冰冷的装备中急切地翻找,动作因寒冷而僵硬笨拙。

“那个……能带来温暖的东西……” 记忆在极寒中变得模糊,但对温暖的渴望无比清晰。终于,指尖触碰到一个熟悉的、尚存一丝温热的圆柱体。她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几乎是颤抖着将它从背包深处掏了出来——一个军用水壶,里面装着出发前黍妈妈灌满的滚烫姜茶。虽然此刻已不再滚烫,但壶身传递出的那点微弱暖意,却如同沙漠中的甘泉。

“太好了……” 小咪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哭泣的笑容,那是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她拧开壶盖,贪婪地啜饮了一口。温热的、带着辛辣姜味的液体滑过冻僵的食道,如同一股暖流注入冰封的躯体,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慰藉。身体的僵硬感稍稍缓解,精神也为之一振。

“继续!” 她将水壶紧紧捂在怀里,重新背好背包,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再次迈开沉重的步伐。然而,就在她踏出下一步的瞬间,异变再生——这一次,并非来自自然,而是来自……人!

前方不远处的雪坡棱线后,几个深色的、与纯白世界格格不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他们的动作迅捷、无声,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警惕,在雪地中呈扇形散开,似乎在搜索着什么。

小咪的神经瞬间绷紧如满弓!基地严苛的战术训练本能被激活。她毫不犹豫地压低身体重心,如同受惊的雪狐,悄无声息地滑入旁边一个被狂风堆积出的雪窝深处,屏住呼吸,将自己彻底融入这片苍白的背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像重锤敲打着耳膜。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从背包侧袋摸出微型望远镜,调整焦距,冰冷的金属镜筒紧贴眼眶,目光穿透风雪,死死锁定那几个身影。

镜头里,形象逐渐清晰。厚重的白色雪地伪装服,覆盖着精良的护甲模块,头戴样式狰狞、只露出冰冷眼眸的防寒面具,背负着制式统一的铳械和近战武器。小咪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源自前时间线记忆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整合运动?!” 她几乎要惊呼出声,死死咬住下唇才忍住。那些极具辨识度的面具和装备风格,她曾在基地的绝密档案影像中见过无数次。那是混乱、破坏与极端仇恨的象征。

但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与不安。“前文明时期……谢拉格极地……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中炸开。整合运动的活动范围通常围绕着泰拉大陆的冲突热点,这片被世界遗忘的极北苦寒之地,前文明遗迹的边缘,绝非他们的目标区域。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不可预测的危险。

强烈的警兆如同冰锥刺入脑海。小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探究的冲动。“静观其变……任务优先。” 她告诫自己。与这群疯子发生冲突,只会让本就渺茫的救援希望彻底破灭。潜伏,等待他们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对峙中缓慢流淌。那几个整合运动成员动作精准而高效,如同冰冷的机器,仔细检查着雪坡下的每一块岩石缝隙,似乎在寻找特定的标记或物品。小咪的呼吸放得极轻极缓,身体在雪窝中冻得几乎麻木,连睫毛上都凝结了冰晶。她深知,在这片被风雪统治的绝对寂静里,任何一丝微弱的声响——一次稍重的呼吸,一次无意识的颤抖——都可能成为死亡的丧钟。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几名整合运动成员似乎完成了搜索(或是一无所获),他们彼此间做了几个简洁的手势,迅速收拢队形,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风雪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咪又等待了漫长而煎熬的十几分钟,直到确认周围只剩下风雪的咆哮,才小心翼翼地、如同解冻的冰雕般,僵硬地从雪窝中爬出。她活动着冻得发麻的四肢,感受着血液重新流动带来的刺痛。寒风似乎比之前更加狂暴,带着一种刻骨的恶意。

“必须……快点离开……” 她牙齿打着颤,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和怨愤。“冷……太冷了!父亲!你真是……太狠了!” 长久以来被精心呵护的委屈和此刻孤身面对绝境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接这鬼任务!一个人!就派我一个人!连个帮手都没有!”

她一边在心底疯狂地控诉着父亲的“无情”,一边又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倔强,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向西北方向挪动。每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的哀鸣和刺骨的冰冷。巨大的落差感啃噬着她的内心——在基地,她是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在这里,她只是冰原上一粒随时会被抹去的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地图上显示距离谢拉格已不足十公里。这个数字,如同黑暗中的微光,让她濒临崩溃的精神稍稍振作。然而,就在这微弱的希望之光刚刚亮起的刹那,新的、更致命的异变,降临了。

就在她前方不足五十米的一处背风冰坳旁,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雪白画布上突兀滴落的浓墨,静静地伫立着。那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静如渊、却又隐含致命锋芒的气息,瞬间让小咪全身的汗毛倒竖!她几乎是本能地扑倒在地,利用一处低矮的冰棱作为掩护,再次举起了望远镜。

镜头聚焦。那是一个身披宽大黑色兜帽长袍的身影,兜帽的阴影深深垂下,完全遮蔽了面容,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下巴。他身边,一左一右,侍立着两名同样身着黑色劲装、气息凝练如磐石的随从。一人身形魁梧,背负一柄几乎与身高等长的漆黑巨刃,刀未出鞘,已能感受到那股斩断一切的锋锐;另一人则精悍如猎豹,腰间悬挂着两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弧形短斧,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四周。

“兜帽……” 小咪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一个既熟悉又令人战栗的称谓,瞬间浮现在脑海。

“巴别塔的恶灵……罗德岛的博士……”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痛。在前文明时期,对这个神秘存在的称呼或许尚未统一,但无论哪个名字,都代表着一种超越常理的智慧与掌控力,一种足以让任何对手感到绝望的压迫感。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巨大的疑惑和不安攫住了她。这片除了前文明遗迹几乎一无所有的极寒之地,有什么能吸引这样的人物亲临?答案几乎呼之欲出——遗迹!只有那传说中的前文明遗产,才值得“他”亲自出马!

“他们已经发现了遗迹?不……不可能!基地的位置是绝密!” 小咪立刻否定了对方知晓自己任务的可能性。“那么……这里……有他们志在必得的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瞬间照亮了她被冻僵的思维。

一个大胆、疯狂、甚至带着点孩子气恶作剧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原本的计划是立刻绕行,避开这极度危险的存在。然而,当她准备匍匐后退,悄然离开时,脚步却像被钉在了雪地里。

“如果……如果我把他们找到的东西……抢过来呢?” 小咪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种混合着极度渴望和冒险冲动的光芒。父亲赞许的目光,拍着她肩膀说“干得漂亮”的场景,带着战利品凯旋时众人惊叹的眼神……这些画面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瞬间淹没了理智。“父亲……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一定会觉得……我长大了!”

这份对认可的极度渴望,对“证明自己”的执念,压倒了所有对危险的恐惧。她猛地握紧了背后【心静】那冰冷刺骨的剑柄——这把由父亲亲手赐予、蕴含着部分“审判”伟力的异界凶兵,此刻仿佛在回应她沸腾的血液,传来一阵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脉动。

然而,当冲动稍稍退潮,一丝冰冷的理智重新渗入脑海。“可是……我一个人……真的能行吗?” 犹豫如同薄冰,覆盖了燃烧的火焰。她终究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训练场上的模拟对战,与真正的生死搏杀,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平日里,她更多是处理数据、分析情报,真正的刀锋染血,对她而言仍是未知的领域。

“算了!父亲把他的力量分给了我一点……” 小咪再次握紧【心静】,感受着剑柄传来的、源自血脉的冰冷力量,那点微弱的底气又被点燃。“虽然不多……但对付几个随从……应该够了吧?” 这份盲目的自信,混合着大小姐骨子里的骄矜和对父亲力量的绝对迷信,让她严重低估了眼前深渊的深度。

决心已定!小咪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所有的犹豫和恐惧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她不再选择退避,而是如同锁定猎物的雪豹,利用起伏的雪丘和狂舞的风雪作为掩护,压低身体,以惊人的敏捷和精准的路线计算,悄无声息地向那三个黑色身影包抄过去。她的动作完美地融入了环境,没有带起一丝多余的雪尘,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距离在无声的潜行中急速缩短。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就是现在!” 在距离目标不足三十米的瞬间,小咪眼中蓝芒爆闪!她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一处陡峭的雪坡后暴起!巨大的【心静】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带着撕裂风雪的尖啸,划出一道致命的灰蓝色弧光,直取那静立不动的“兜帽人”后心!与此同时,她左掌虚握,三根燃烧着苍白骨火的幽蓝骨刺凭空凝结,如同毒蛇吐信,呈品字形激射而出,封死了对方所有可能的闪避角度!这一击,凝聚了她此刻能调动的全部“审判之力”,快!狠!绝!带着一击必杀的决然!

时间仿佛在骨刺破空的尖啸中凝滞!然而,就在那蕴含着恐怖重力的骨刺即将触及黑袍的刹那,那静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向左平移了半步!动作幅度极小,却精准、优雅得如同早已预演了千百遍,妙到毫巅地避开了所有致命攻击!三根骨刺擦着他的袍角射入后方雪地,无声无息地没入深处,只留下三个冒着丝丝寒气的孔洞。

与此同时,那两名如同石雕般的随从动了!没有惊呼,没有怒吼,只有令人心寒的同步与高效!背负巨刃的魁梧随从(代号“重岳”)如同山崩般前踏一步,那柄门板般的漆黑巨刃甚至未曾完全出鞘,仅仅拔出一尺有余的森冷刀锋,便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威势,自下而上,一记朴实无华却快到极致的斜撩!目标并非小咪,而是她手中巨剑【心静】的剑脊!刀锋未至,那股沉重如山的刀压已让周围的雪花瞬间粉碎!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撕裂了风雪的咆哮!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沿着剑身狂涌而来!小咪只觉得虎口瞬间崩裂,鲜血迸溅!整条右臂如同被攻城锤砸中,剧痛伴随着可怕的麻木感直冲大脑!【心静】几乎脱手飞出!她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带得踉跄后退,脚下积雪炸开!

就在她重心失衡的瞬间,另一名精悍随从(代号“影狩”)动了!他如同融入风雪的影子,身形一晃便已鬼魅般欺近小咪左侧!腰间双斧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没有炫目的光芒,只有两道快得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幽蓝弧光!一道直取小咪因格挡而空门大露的肋下,另一道则阴毒地划向她持剑右臂的手腕筋络!角度刁钻狠辣,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小咪皮肤生疼!

“不好!” 小咪心中警兆狂鸣!仓促间,她只能凭借本能,将【心静】沉重的剑柄猛地向下一沉,试图格挡肋下的致命斧光,同时竭力扭身,试图避开手腕的一击!

“嗤啦!”

“噗!”

肋下的斧光被沉重的剑柄勉强磕偏,只在特制的抗寒作战服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冰冷的寒气瞬间侵入!但手腕处却未能完全避开!幽蓝的斧刃如同热刀切黄油,轻易地撕裂了防护层,在她纤细的左小臂外侧,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在洁白的雪地上溅射出刺目惊心的猩红梅花!钻心刺骨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呃啊——!” 小咪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因剧痛和冲击力再次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染血的脚印。

而自始至终,那“兜帽人”都未曾移动分毫,也未曾发出任何指令。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然而,小咪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透过那深垂的兜帽阴影,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审视和……计算。仿佛她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意图,都早已被对方拆解、预判,如同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该死!他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小咪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无力感,甚至压过了伤口的剧痛。她引以为傲的力量和源自父亲的审判之力,在对方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可笑。她的每一次进攻都被轻易化解,每一次防守都被精准地找到破绽。她就像一个挥舞着神兵利器的孩童,在身经百战的宗师面前,破绽百出,不堪一击。

“心静”的能量冲击波被对方随从以精妙的身法和武器格挡卸开,只掀起一片无关痛痒的雪浪。她试图凝聚更强的重力场,但“影狩”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贴身快攻和“重岳”那势大力沉、足以打断施法的恐怖劈斩,让她根本找不到喘息和蓄力的机会!左臂的伤口血流不止,每一次挥剑都牵扯着剧痛,体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寒冷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不能再打了!会死!”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疯狂尖叫。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趁着“重岳”巨刃劈落、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她将体内残存的所有源石能量和审判之力,不顾一切地灌注到【心静】之中!

“给我——开!”

她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双手紧握巨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脚下坚硬的冰面狠狠插下!

“轰——!!!”

一股远比之前狂暴数倍的幽蓝能量冲击波,以【心静】为中心,呈环形猛然炸开!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龟裂出蛛网般的裂痕!狂暴的能量裹挟着无数坚硬的冰屑和积雪,如同爆炸的破片,向四周无差别地激射!

“重岳”和“影狩”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小咪在重伤之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两人反应极快,瞬间后撤,巨刃横挡,双斧交叉护住要害,硬抗这狂暴的冲击!能量碎片撞击在武器和护甲上,发出密集的“噼啪”爆响!

就是现在!

小咪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看一眼攻击的效果。在冲击波爆开的瞬间,她猛地拔出【心静】,转身就跑!将后背完全暴露给敌人,这是战场大忌,但此刻她已顾不得许多!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拖着受伤的左臂,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来时的方向,如同被狼群追赶的受伤幼鹿,狼狈不堪地亡命奔逃!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雪地上,拉出一条断断续续、刺目的猩红轨迹。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停滞了。小咪荒唐逃离之后,“兜帽人”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从未发生。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狂舞的风雪,落在小咪消失的方向,深垂的兜帽阴影下,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片刻,他对着身边两名迅速调整好姿态、气息依旧沉稳的随从,用低沉到几乎被风雪掩盖的声音说了几个简短的音节。

“重岳”和“影狩”微微颔首,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只是驱赶了一只碍事的蚊虫。三人不再理会逃离的小咪,转身,步伐沉稳而坚定,继续朝着他们既定的目标——那隐藏在谢拉格群山深处的冰封遗迹,无声地前进。风雪很快淹没了他们的背影,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小咪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抽痛,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眼前阵阵发黑,她才背靠着一块巨大的、被风蚀出无数孔洞的黑色冰岩,如同烂泥般滑坐在地。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冰渣,每一次呼气都在面前凝成浓重的白雾。大小姐的矜持和骄傲早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狼狈。

“哈……哈……累……累死我了……” 她瘫在冰冷的雪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奔跑后,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料,在寒风中迅速冻结,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冷和黏腻感。

“那个巴别塔的博士……他……他到底……” 回想起刚才那短暂却令人绝望的交锋,小咪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挫败。前时间线资料中那个以智谋着称的“博士”,与眼前这个拥有近乎预知般战场洞察力、其随从战力也强得离谱的存在,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情报……有误?还是……他一直在隐藏?”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嘶……” 她尝试抬起左臂,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伤口边缘的皮肉被冻得发白,但深处的疼痛却无比清晰。

“伤得……真不轻……” 她咬着牙,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再次从背包里翻出简易医疗包。消毒药水倒在伤口上的瞬间,那剧烈的灼痛让她浑身一颤,几乎要叫出声来,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只发出一声闷哼。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雪地上迅速凝结。止血粉,绷带……她的动作因为疼痛和寒冷而颤抖、笨拙,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和倔强。这是她第一次在真正的战场上处理自己的伤口,没有侍从,没有医生,只有她自己。每一份疼痛,都像一把刻刀,在她娇惯的灵魂上刻下成长的印记。

包扎完毕,她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疲惫地闭上眼。失败的屈辱、伤口的疼痛、对自身弱小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她。然而,在这片冰冷的绝望中,另一种更坚硬的东西,正在悄然凝聚。

“雷缪安姐姐……还在等着我……” 亲人的面容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如同不灭的星火,驱散了失败的阴霾。

她猛地睁开眼,篮色的眼眸中,之前的迷茫、委屈和恐惧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更加冰冷的坚定。她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抱怨和依赖的大小姐了。这场惨败,像一盆混着冰碴的冷水,将她彻底浇醒。她看清了自己的弱小,也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

“继续……去谢拉格!” 她撑着【心静】的剑柄,忍着左臂的剧痛和全身的酸软,顽强地站了起来。风雪依旧狂暴地抽打在她染血的作战服上,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她的身影,在茫茫雪海中重新变得清晰,虽然踉跄,却带着一种浴火重生般的决绝,朝着西北方向,朝着她的责任,朝着她的成长之路,一步一个染血的脚印,坚定不移地走去。冰原的试炼远未结束,但审判之女的心,已淬火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