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手还按在九彩阶梯的石阶上，指尖残留着残链震颤的余波。他正欲顺着那道延伸向深渊的因果线追查而去，可就在抬步的瞬间，体内气血猛然一滞。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针，从头顶直贯脚底，将他的生命轨迹整个倒提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见苏璃月身形骤缩，衣袍松垮地垂落，发丝变短，面容褪去成熟轮廓，竟在几息之间化作十岁幼童的模样。她怀中的傀儡兔也跟着缩小，轮回镜如铜钱般贴在掌心，微光闪烁不定。
“时间……”叶无痕咬牙，喉咙里滚出低吼。他低头看向自己——双手瘦小，衣襟空荡，骨骼正在无声收缩。这不是幻术，不是封印，而是真实的生命回溯。他的年龄被硬生生拉回童年。
可识海深处，那一团本源之力依旧沉稳流转，前世记忆清晰如昨。
“不是重生。”他喃喃，“是剥离。”
透明的光茧已将两人笼罩，形如巨卵，悬于阶梯尽头。光壁之上浮现出细密纹路，皆是逆向运转的时间法则。外界景象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银。轮回镜照不出边际，吞噬天瞳也无法穿透这层屏障。
“你要把我打回原点？”叶无痕冷笑，声音却因年幼躯体而显得稚嫩，“让我再当一次废体？再跪一次祠堂？”
话音未落，四周景象突变。
暴雨倾盆而下，青石板泛着冷光，一座古老祠堂矗立前方。少年时期的他跪在门外，浑身湿透，右臂鲜血淋漓，灵脉断裂处隐隐发黑。族人站在檐下冷笑，有人踢翻了他面前的药碗。
“废物也配修灵？滚出去！”
这是他前世最深的耻辱开端——灵脉被毁，沦为弃子，连母亲留下的丹方都被抢走。
可此刻，他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并未动容。
雨水打在他如今这具幼小的身体上，冰冷刺骨。但他知道，这不是现实，是囚笼编织出的试炼幻境。
“若你仍是废体，可还敢言逆命？”一道声音自虚空降下，无喜无悲，却带着碾压一切的威严。
是天道化身。
叶无痕闭上眼，任雨滴砸在脸上。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挣扎，而是悄然调动识海中的本源之力。那股力量隐而不显，却如暗河奔涌，与当年截然不同。它不属于这个时空，也不受命运轨迹束缚。
“我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弃子。”他在心中默念，“我早已吞过万灵，踏碎轮回。”
睁开眼时，吞噬天瞳已然开启。
左眼金光暴涨，九重漩涡缓缓浮现，每一道都旋转得近乎凝滞，却又蕴含着撕裂法则的吸力。他不再压制，而是主动催动瞳力，朝着四周的光茧发起冲击。
轰！
一股无形风暴以他为中心炸开。幻象崩裂，雨幕消散，祠堂化作碎片飘散。那层时间囚笼的光壁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你要试我？”叶无痕仰头，声音虽稚仍带锋芒，“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轮回之外者！”
他一步踏出，幼小的身躯爆发出远超极限的力量。双足踩在光茧内壁，竟硬生生踏出一圈涟漪。他右手紧握噬魂链残端，残链虽未复苏，却随着他每一次呼吸微微震颤，仿佛也在回应某种共鸣。
苏璃月蜷缩在角落，小小的身体抱着傀儡兔，嘴唇轻颤：“叶哥哥……”
她想站起来，却被时间法则压制得无法动弹。轮回镜在她掌心不断明灭，像是随时会熄灭。
叶无痕猛然转身，几步冲到她面前，单膝跪地，与她视线齐平。他抬起右手，掌心凝聚出一团温润金光，那是他体内最纯粹的本源之力。
“守住你自己。”他低喝，将手掌按在她眉心。
金光渗入，苏璃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稳，眼神恢复清明。轮回镜重新亮起，虽无法破笼，却已能护住她的神魂不被剥离。
“别怕。”叶无痕收回手，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一瞬，“我还在这。”
可下一刻，他的目光便转向光茧上方。
那里，一只由法则凝聚而成的巨大之眼缓缓睁开，冷漠俯视。
天道化身降临了。
它并未显化实体，而是以无数符文拼凑出一只竖瞳，悬浮于囚笼顶端。瞳孔深处流转着星河般的光点，每一颗都代表着一段被抹除的命运。
“吞噬者。”它开口，声音如雷劫贯耳，“你窃取本源，逆改生死，今以时间之律，归你还原本真。若你在此境中认命，便可免于永恒囚禁。”
叶无痕嗤笑：“你还原本真？我告诉你什么是真——”
他猛然抬头，双瞳齐震。
左眼吞噬天瞳疯狂旋转，竟开始主动吸收囚笼中的时间流速。每吸一丝，他的瞳孔便更深一分，仿佛要将整个时间长河纳入眼中。右眼暗红漩涡随之共鸣，发梢凝出细微冰晶，随呼吸簌簌掉落。
“我叶无痕，生来便是逆命之人！”
他咆哮而出，声浪撞在光壁上激起层层波纹。囚笼加速逆转，试图将他的记忆也一同抹去——可那些被吞噬过的功法、血脉、法则碎片，早已融入本源，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时间可以倒流，但吞噬过的，永远不会归还！
咔嚓——
第一道裂纹自光茧顶部蔓延而下。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天道化身的竖瞳微微收缩。
它似乎没料到，一个被剥夺年龄、困于幼躯的存在，竟能反噬时间法则本身。
叶无痕站在裂纹中央，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雨水早已不见，可他额前仍有汗珠滑落，混着从眼角渗出的一缕血丝，滴在残链之上。
残链轻轻一颤。
那滴血并未蒸发，反而被链身缓缓吸收，像是干渴已久的土地终于迎来甘霖。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异样。
不是疼痛，也不是压迫，而是一种……熟悉的悸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回应着他。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又望向手中残链。
赤红光泽再次浮现，比之前更盛，如同心跳般规律脉动。
“龙葵……”他喃喃。
这波动，与刚才锁链中传来的啜泣声同源。
可还不等他细想，天道化身已再度出手。
竖瞳光芒大盛，整座囚笼开始坍缩。时间逆流速度倍增，企图将他的意识彻底拖回无知无觉的婴儿时期。
“最后一问。”天道化身低语，“若你从未觉醒吞噬本源，你还会反抗吗？”
叶无痕嘴角扬起，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抹桀骜笑意。
他没有回答。
而是将残链高举过头，左手五指张开，对准那即将合拢的竖瞳。
吞噬天瞳的吸力提升至极限。
九重漩涡完全展开，金光如柱冲天而起，硬生生将下压的时间洪流顶了回去。
裂纹迅速扩张。
囚笼摇摇欲坠。
而在那破碎的光影之中，叶无痕的瞳孔深处，竟映出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雪白长裙，双翼如霜，一只由冰晶凝成的凤凰正振翅欲飞，仿佛随时会从他眼中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