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峡谷深处卷出，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吹得三人衣角翻飞。叶无痕站在最前，背脊挺直，目光如刀般扫过眼前翻涌的灰白迷雾。他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勾，一缕雾气被牵引而至，在掌心缓缓旋转。
那雾刚触到皮肤，便像活物般试图钻入毛孔。可不等它动作，叶无痕瞳孔微动，金红交织的太极纹路在眼底一闪而逝，整团雾气瞬间塌陷，化作一道细流涌入识海。
“不是自然之雾。”他低声说，“是碎掉的时空拼出来的壳。”
苏璃月靠在一块断石旁，呼吸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清明。她下意识摸了摸左肩，那枚莲花印记正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唤醒了。她没说话，只是将轮回镜贴在胸口，镜面竟自行浮起半寸，映出西北方向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边缘泛着暗红血光。
萧红绫站起身，披风还在缓慢修复，焦黑的边角一点点褪去炭色，重新泛出星辰般的微光。她忽然抬手，握住了腰间的青铜铃铛。铃身震颤，发出低频嗡鸣，声音不响，却让人心口发闷。
“东南。”她皱眉，“有东西在拉我。”
叶无痕转头看她，“什么？”
“九霄引灵阵的气息。”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眉心浮现出一道浅浅的凤凰烙印，“是我们紫霄宫失传的接引阵法，但……混进了别的东西。像是腐烂的傀儡残魂，缠在阵基上。”
苏璃月立刻开口：“可轮回镜指的不是那边。”
“我知道。”萧红绫盯着她，“但我这铃铛也不是瞎响。它认得宗门的东西，哪怕只剩一丝残韵。”
叶无痕没接话，而是走到苏璃月身边，伸手按住她肩头。那一瞬，金色莲花猛地一烫，仿佛回应他的触碰。他闭眼，本源之力悄然探入轮回镜，刚一接触，识海骤然一震——
画面闪现：地下祭坛，石台中央悬浮着一只染血的青铜罗盘，表面刻着扭曲符文，正缓缓转动。一滴血从上方落下，砸在罗盘中心，溅开的血珠竟凝成一张脸——是他的脸。
他睁眼，神色未变，但指尖微微收紧。
“你看到了什么？”苏璃月问。
“罗盘。”他说，“他在用我的血启动什么东西。”
“叶南天？”萧红绫走过来，“他不是在镜界里就被你吞了吗？”
“心魔之主是执念所化。”叶无痕淡淡道，“但叶南天本人，从来不在明面上。”
风又起，迷雾翻滚得更急，远处峡谷岩壁上的浮雕仿佛在蠕动，那些嵌在石中的人形轮廓，似乎正缓缓扭头朝他们望来。
苏璃月忽然轻声道：“镜不会错。它指向西北，那里有答案。”
萧红绫摇头：“可东南也有线索。如果那是紫霄宫的阵法残留，说不定能查到当年叛变的真相。我不能绕开。”
“你们说的都对。”叶无痕终于开口，“但我也看到了别的。”
他抬手指向迷雾深处，目光穿透层层灰白：“那里不止两扇门。我数了数，三十七道空间裂隙，像被人故意撒在这片废墟里的饵。每一道，都通向不同的时间碎片。”
“你是说……这些都是陷阱？”苏璃月问。
“或者试炼。”他收回手，“叶南天不会平白放我们出来。他要我们选，选错了，就是死局。”
萧红绫冷笑一声：“所以他等着我们内讧？一个信镜子，一个信铃铛，你再一搅和，咱们就在这儿耗到被雾吃干净？”
“不。”叶无痕摇头，“他不怕我们团结，只怕我们不动。只要我们迈出第一步，他就赢了。”
三人沉默。
迷雾中，一道裂隙忽明忽暗，隐约传出低笑——“欢迎来到我的猎场。”
只有叶无痕听见了。
他没说破，而是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泥土干裂，但他抓起一把，轻轻一碾，沙粒间竟渗出极淡的银丝，像是冻结的星光。
他将土放在唇边，无声咀嚼，片刻后吐出一口浊气。
“西北那条路，连着‘源核净化场’。”他缓缓道，“能清修为杂质，但也可能反噬神魂，留下烙印。东南是‘记忆回廊’，走一遍，等于重活一次过去，但容易困在幻境里出不来。”
苏璃月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吞噬了一点雾里的信息。”他摊开手，掌心残留的银丝正在消散，“这些雾，是两条路径的残渣混合而成。我能尝出来。”
萧红绫眯眼：“所以两条都是毒药，区别只在怎么死？”
“但必须选。”叶无痕站起身，目光扫过两人，“停下才是真死。他要我们犹豫，我们就偏不。”
“那你选哪边？”苏璃月问。
叶无痕没答，反而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轮回镜上。镜面微颤，血光更盛。他又转向萧红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铃铛上。铃身依旧低鸣，频率却变了，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忽然笑了下，很轻，却不带笑意。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什么现在？”萧红绫问。
“镜界刚破，我们就落到这儿。”他环视四周，“迷雾、裂隙、旧阵法、宿命祭坛……全凑齐了。像有人把所有线索摆在桌上，逼我们挑一个。”
苏璃月眉头微蹙：“你是说，这是个局中局？”
“不是局。”叶无痕摇头，“是嫁接。两个本不该交汇的空间，被人强行拼在一起。荒古峡谷，不该有九霄引灵阵；轮回镜感应的地方，也不该混进傀儡怨念。”
“双域交汇。”萧红绫喃喃。
“对。”他点头，“有人把不同世界的碎片缝在这儿，做成个十字路口。我们站中间，往前一步，就等于跳进别人的棋盘。”
风骤然加大，迷雾如潮水般退开一瞬，露出峡谷深处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
左边，地面铺满黑色晶砂，远处矗立一座石门，门框上爬满藤状符文，隐隐搏动，像血管。
右边，地势下沉，形成一条幽深走廊，两侧石壁上浮现出无数人影，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举剑自刎。
轮回镜指向左，铃铛指向右。
苏璃月咬唇：“我信镜。”
萧红绫握紧铃铛：“我不能丢下那边。”
叶无痕站在原地，太极瞳缓缓转动。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表态，只是抬起左手，将噬魂链从臂间解下，轻轻搭在肩头。
链条上的残魂安静下来，不再震颤。
他知道，无论选哪条路，都会有人受伤。
他也知道，叶南天就在某处，笑着等他们犯错。
可就在这时，苏璃月忽然抬头。
“等等。”她声音很轻，“镜……在发热。”
她低头看向轮回镜，镜面竟开始泛出金芒，不再是血光。那光芒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迅速覆盖整块莲花印记。
与此同时，萧红绫的铃铛突然发出一声清越长鸣，像是被什么击中。
两人同时抬头，眼神变了。
“它动了。”苏璃月说。
“阵法……重启了。”萧红绫脸色微变。
叶无痕猛然转身，望向迷雾深处。
原本静止的三十七道裂隙，此刻全在震颤。那些缝隙边缘，开始渗出暗红色的丝线，如同根须，缓缓向他们脚下蔓延。
他低头。
一根红丝，已经缠上了他的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