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站在原地，脚下的沙子已经不再是沙子了。
它变成了玻璃，一层又一层，叠得厚厚的，踩上去硬邦邦的，还烫脚。他没动，也不敢动。额头那点火虽已散去，但皮肤底下还在烧，像是有人拿针在扎他的骨头。
他知道，上古朱雀没走。
那股威压还在，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比山还重。焚天领域贴着身体转，像一层薄壳，随时会碎。
但他不能倒。
一倒，火就灭了。
他咬了一下舌头，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这痛让他清醒。识海里的九重漩涡开始转，一开始慢，后来越来越快。那点残留在皮肤上的涅盘气息被他硬生生抽出来，往漩涡里塞。
疼得他眼前发黑。
可他还是撑住了。
吞噬本源睁开眼，左瞳泛起猩红。他不是要躲，也不是要逃，他是要反吃一口。
焚天领域猛地一震，透明火焰边缘浮出赤金色纹路，像是裂口里长出了新皮。那纹路一闪，领域扩张半寸，顶住了外面压来的琉璃火。
两股火焰撞在一起，没有声音。
可地面裂了。
蛛网般的裂缝从他脚下往外爬，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空气扭曲，热浪翻滚，连风都不敢靠近。
朱雀停在他肩上，翅膀收了一半。她没说话，但羽毛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叶无痕知道她在听。
他也知道，这一下，只是开始。
上古朱雀动了。
它的翅膀抬起来，不是扇，而是缓缓展开。每一片羽毛都亮了起来，颜色烧到了极致，像是能把人魂点着。
然后，它抖了抖身。
千百根燃烧的羽刺从空中落下，密密麻麻，封死了所有退路。每一根都在半空变大，变成刀，变成矛，带着涅盘前兆的气息，直插而下。
叶无痕没闪。
他往前踏一步，正好迎上最密集的那一片。
焚天领域张开，像一张嘴，直接咬住三根羽刺。火焰缠上去，撕扯，拉扯里面的法则结构。剧痛顺着经脉往上冲，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绞碎。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可他笑了。
“我的火……也能吃你的。”
话音落，右手猛挥。
噬魂链甩出去，缠着被消化掉的羽刺残火，狠狠砸向地面。火炸开，落地不灭，反而像种子一样扎进玻璃化的沙层，迅速蔓延，形成一圈火线。
火线闭合，把他和上古朱雀围在中间。
这是他的地盘。
以敌之火，立我之域。
上古朱雀终于低下了头。
它的眼睛盯着那圈火线，看了很久。然后，它发出一声轻鸣，不像怒吼，也不像嘲讽，倒像是……惊讶。
但它没有停下。
双翼猛然一震，全身羽毛开始脱落。
一片接一片，飘在空中，然后自燃，化成灰。最后只剩下一团火，悬在它头顶，颜色近乎透明，却让整个天地都安静了。
涅盘之火。
温度瞬间飙升。
三里之内，沙石汽化，岩石熔成岩浆湖。空气变得粘稠，呼吸像在吞刀子。叶无痕的皮肤开始发红，接着发黑，外层焦裂，露出底下还在跳动的血肉。
他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五脏六腑像是被放进炉子里烤，脑子也快炸了。可他还站着。
他不能倒。
他抬起手，抹掉脸上的血和灰。指尖划过胸口，那里有一道刚浮出来的纹路，像羽毛形状，烫得吓人。
本源烙印。
他用拇指按住心口，把那股灼烧感压下去一点。
识海里，九重漩涡快要停了。
他咬破舌尖，再尝一次血味。然后，他在心里喊了一声——
“给我转！”
前世的记忆被强行拽出来。九重天门的残响在识海炸开，那一缕被封印的巅峰法则终于松动一丝，撑起一道精神壁垒。
虽然只有一瞬。
但够了。
焚天领域缩回体表三寸，像一层茧，布满裂痕，却始终没破。吞噬本源在内部疯狂运转，把侵入的涅盘热能一点点吸进来，压缩，提纯，送进识海深处的本源池。
他知道现在不是反击的时候。
活着，就是赢。
朱雀的翅膀微微颤着，她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慢，可每一次都像擂鼓。
她没动，也没说话。
但她把自己的气息调到了最低，悄悄与他同步。这不是帮助，是共鸣。就像两团火靠得太近，自然会互相牵引。
叶无痕察觉到了。
他没抬头，只是低声说了句：“谢了。”
话音未落，头顶那团涅盘之火突然下沉。
不是攻击，也不是熄灭，而是缓缓旋转，像在观察他。
他抬头，对上那团火。
里面没有杀意，也没有认可，只有一种……审视。
他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也在等一个人？”
没人回答。
可那团火顿了一下。
叶无痕笑了，笑得嘴角裂开，流出血来。
“我不是偷火的贼。”他说，“我也不是继承者。”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
那一丝从羽刀里抢来的炎息又被逼了出来，漂浮在空中，微弱，却倔强地亮着。
“我是点火的人。”
涅盘之火悬在他头顶，不动了。
时间仿佛停了。
三里内，一切都被高温蒸成虚无。玻璃地裂开，熔成液态，又重新凝固。风不敢吹，云不敢聚，连光都绕着这片战场走。
叶无痕站着，腿已经开始抖。
可他的手没放下来。
那团小火还在烧。
上古朱雀看着他，眼神变了。
不是愤怒，也不是轻蔑。
是一种……久违的东西。
像是看到了某个不该存在的人。
它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轻了很多：“你体内的烙印……是从哪来的？”
叶无痕没答。
他只知道，心口那道纹路正在往骨头里钻。
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肩上的朱雀。
“你说呢？”他问。
朱雀没动。
可她的羽毛，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脖子。
就在这时，那团涅盘之火突然倾斜。
不是攻击，也不是收回。
而是……指向了他胸口。
正对着那道羽毛状的烙印。
叶无痕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纹路往下走，直通心脏。他的呼吸一滞，手指猛地收紧。
火没烧他。
但它在认他。
像是老朋友见面，轻轻拍了拍肩膀。
上古朱雀低头看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到底是谁？”
叶无痕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
胸口的烙印突然一烫。
整片熔沙之地剧烈震动。
他低头看去，那道纹路竟然在动，像是活的一样，顺着血管往上爬，一路延伸到脖颈，最后停在喉结下方。
皮肤表面浮出细密的金线，组成一个古老的符号。
他不认识这个字。
但他知道，它醒了。
焚天领域猛地一震，所有裂痕开始收拢。透明火焰重新燃起，颜色更深，更静，也更危险。
朱雀的翅膀一下子全张开了。
她盯着那个符号，声音发紧：“这是……朱雀族的初代印记。”
叶无痕没抬头。
他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尖碰了碰那个符号。
皮肤烫得吓人。
他听见自己说：“我不记得了。”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一片火海中，有个身影背对着他站着，披着和他一样的玄色劲装，手里握着一把断剑。
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眼睛，也是九重漩涡。
叶无痕的手指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涅盘之火突然动了。
它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停在他掌心上方一寸。
没有烧他。
只是静静地浮着。
像是在等。
等他说一句话。
等他做一个选择。
叶无痕看着那团火，喉咙动了动。
他慢慢把手抬高，直到与心口齐平。
火跟着上升。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却像刀刻在地上：
“你要烧我，可以。”
“但烧完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