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景行那句看似不经意的提问，如同一根引信，点燃了真正的炸药桶。
“老鼠仓”三个字，携带着远比“职业道德沦丧”更原始、更血腥的罪恶气息，瞬间冲出了“刺猬联盟”的论坛，席卷了整个中文互联网。
如果说之前的爆料还只是财经圈的地震，那么这一次，就是一场席卷全社会的舆论海啸。
微博热搜榜几乎被“陈默”这个名字屠榜。
#陈默 汤臣一品#
#券商分析师的老鼠仓有多野#
#散户联合调查报告#
#克莱蒙特商学院是什么#
#扒一扒首席分析师的灰色收入#
每一个词条点进去，都是一片愤怒的汪洋。之前那些关于K线图和数据分析的“专业”讨论，被更简单、更粗暴、更具冲击力的画面所取代。
陈默在各种论坛上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照片，与汤臣一品那金碧辉煌的楼盘广告图并列在一起。他妻子在慈善晚宴上佩戴着理查德米勒手表的特写，与无数散户账户里触目惊心的绿色亏损截图，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
“我操！我一年累死累活挣十万，人家一块表够我从山顶洞人时期开始干！这钱哪来的？！”
“别问，问就是我们散户的血汗钱！”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们研究基本面，研究技术面，人家研究我们。我们是鱼，他们是渔夫，还是那种带声呐和电网的现代化渔夫！”
“链家的兄弟已经证实了，全款，一个多亿！我他妈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陈默，你睡得着吗？！”
“刺猬联盟”里，气氛已经从愤怒升级为狂欢。
“龙头战法总教头”连发了三条帖子，每一条都洋溢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癫狂。
“兄弟们！看见没有！这就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我们不光扒了他们的底裤，我们连他们的祖坟都给刨了！”
“最新消息！已经有技术大佬通过公开的裁判文书网，查到了陈默岳母刘爱华女士涉及的一起民间借贷纠纷，一个退休女工，账上流水几个亿！笑死，这老太太是拿退休金在炒股吗？不，她是在替女婿洗钱！”
“总攻的号角已经吹响！下一个目标，蓝海科技！让赵家也尝尝被舆论活剐的滋味！”
联盟里的气氛越来越像一场失控的派对，有人甚至开起了盘口，赌陈默什么时候会被正式批捕。
严景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当舆论的火焰烧到这个地步，就不再是简单的口水仗了。这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民怨，必然会引来国家机器的注意。
他打开一个权威财经新闻App，果然，一条快讯在首页最顶端的位置，用黑色的加粗字体显示着。
【证监会：已关注到相关舆情，将立即启动对所涉证券公司及分析师的核查程序，对任何违法违规行为，将一查到底，严惩不贷。】
短短几十个字，没有多余的形容词，却带着千钧之重。
靴子，终于落地了。
……
海通证券总部，合规部的门被重重推开。
不再是电话问询，两名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合规部人员，身后跟着两名公司法务，直接走进了陈默的办公室。
“陈总，”为首的中年人语气公式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根据公司规定以及监管部门的最新要求，我们需要暂时封存你的办公电脑、手机以及所有工作文件，并请你配合我们的内部调查。”
陈默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如死灰。
他一夜没睡，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他看着眼前的这些人，这些人昨天还对他毕恭毕敬，一口一个“陈老师”，今天，他们的眼神里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漠。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没什么意思，只是例行程序。”中年人将一份停职通知书推到他面前，“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请你回家休息。另外，根据监管要求，在此期间，你不得离开本市，并保持通讯畅通。”
“我要求见我的律师！”陈默猛地站起来，情绪有些失控。
“当然可以。”中年人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过是在你办完交接手续之后。”
陈默的身体晃了晃，跌坐回椅子上。他知道，自己完了。他不是被调查，他是被放弃了。公司在第一时间，选择了他作为献给监管和汹涌民意的祭品。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被人“请”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昔日那些对他笑脸相迎的同事，此刻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避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幸灾乐祸，还有一丝恐惧。
他听到了窃窃私语。
“活该！早就看他不爽了，整天人五人六的。”
“听说他老婆连夜回娘家了，连那块表都没带走，切割得真快啊。”
“下一个会是谁？孙胖子他们估计也跑不了吧？”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钢针，刺进陈默的耳朵里。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的社会地位、精英光环、财富、家庭，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土崩瓦解。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电梯，拿出手机，颤抖着拨出了那个他最不想，却又不得不拨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天宇哥……”陈默的声音里带着哀求，“救我！公司把我停职了！监管要查我！天宇哥，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陈默。”
电话那头，赵天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我最近在看一部纪录片，讲非洲大草原的。狮子捕猎之后，总会有一些鬣狗跟在后面，吃点残羹剩饭。有时候鬣狗太贪心，离狮子太近，被狮子一爪子拍死了，你说，这能怪谁呢？”
陈默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天宇哥……你不能这样！我手上有……”
“你手上有什么？”赵天宇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残忍，“有我们公司跟海通签的咨询合同？还是有你老婆参加我们家慈善晚宴的照片？陈默，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哪些东西是能摆在台面上的，哪些东西，烂在肚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陈默握着手机，站在电梯里，电梯光洁的镜面上，映出他一张扭曲、绝望的脸。
鬣狗。
原来在赵天宇眼里，他连一条狗都算不上，只是一条分食腐肉的鬣狗。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狠狠地将手机砸在电梯壁上。昂贵的手机四分五裂，零件飞溅。
他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
赵家庄园，书房。
赵天宇挂掉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在桌上。他看着窗外，脸上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爸，事情失控了。”他对着正在闭目养神的赵世雄说，“陈默这条线，废了。”
赵世雄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
“一条狗而已，废了就再养一条。”
“不一样。”赵天宇摇了摇头，眼神变得阴鸷，“这次的火，不是意外。是有人在背后精准地煽风点火。从研报，到老鼠仓，每一步都踩在了最要命的点上。这个人，对我们的操作模式了如指掌。”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叫严景行的年轻人的脸。
那个敢反过来威胁他的“蚂蚁”。
“舆论是堵不住的。”赵世雄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庄园，“既然堵不住，那就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赵天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爸？”
“水浑了，才好摸鱼。”赵世雄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他们不是喜欢看戏吗？那就给他们演一出更大的戏。一两个分析师的贪腐案，格局太小了，满足不了看客的胃口。”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启动‘浑水’预案。把我们准备好的那份‘外资恶意做空名单’，通过‘匿名者’的渠道，喂给媒体。”
赵天宇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图。
既然洗不白，那就把水搅得更浑！
将一场由内而外的腐败丑闻，扭转成一场对抗“境外敌对势力”的金融保卫战！
“找几个靠得住的媒体，把调子给我定高一点。”赵世雄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就说，近期A股的异常波动，以及针对国内明星企业的舆论攻击，背后有华尔街资本的影子。他们的目的，就是做空中国，收割我们几十年的发展成果。”
他顿了顿，看向赵天宇，眼神里充满了老辣的算计。
“至于那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把他揪出来，把他塑造成那个为虎作伥、给外资递刀子的卖国贼。人民的愤怒，需要一个靶子。陈默分量不够，那就给他造一个分量足够大的。”
ps：当严景行从猎人变成猎物，他将如何应对这场泼向他的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