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两点半，港岛，中环。
湿热的空气混杂着海水、尾气和高级香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这座钢铁丛林包裹得严严实实。潘子穿着一件崭新的、略显紧绷的衬衫，手心里全是汗，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蒸笼的包子，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不自在。
“哥，我怎么觉得这地方的人走路都带风，眼神跟刀子似的。”潘子压低声音，紧跟在严景行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西装革履的路人。
严景行一身休闲的打扮，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那栋略显陈旧的六层唐楼，以及门口那块颇具年代感的“陆羽茶室”金字招牌。
“收起你的杀气。”严景行淡淡地说，“我们是来喝茶的客人，不是来收保护费的古惑仔。”
潘子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收敛了自己过于外放的戒备姿态，但心里的鼓还是敲得震天响。这地方，怎么看都像是老电影里大佬们谈判劈友的场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茶室。一股浓郁的普洱茶香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茶室里人声鼎沸，伙计们端着茶点穿梭在密集的卡座之间，说的都是潘子听不太懂的粤语。这里的装潢古色古香，花梨木的桌椅，墙上挂着字画，连伙计都是上了年纪的阿叔，透着一股子“老港”独有的味道。
一个穿着白褂的伙计迎上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两位先生，有预订吗？”
“卢先生。”严景行只说了三个字。
伙计的眼神微微一变，那是一种职业化的、不露痕迹的审视。他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们引向了二楼一个靠窗的僻静卡座。
卡座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那人约莫六十出头的年纪，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穿着一身中式对襟衫，手里盘着两颗核桃，嘎吱作响。他没有抬头，只是慢条斯理地用茶水冲洗着面前的杯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潘子只看了一眼，后背的汗毛就炸了起来。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实质的压迫感。不像刀锋那般锐利，更像是一块深埋地底的玄铁，沉默，但无比沉重。
他就是卢占山，坐地虎。
严景行坦然地在他对面坐下，潘子则像个称职的保镖，站在了严景行身后。
卢占山终于完成了他那套繁琐的洗杯程序，抬起眼皮，看了严景行一眼。他的眼神浑浊，却又像能穿透人心。
“后生仔，胆子不小。”卢占山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港腔，“知不知道，上一个敢这么直接约我出来谈生意的人，现在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潘子心头一紧，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后。
严景行却像是没听出话里的威胁，自己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从容不迫。
“卢先生说笑了。”严景行端起茶杯，轻轻嗅了一下，“我不是来跟您谈生意的，我是来给您送一份生意的。”
“哦？”卢占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鼻音，继续盘着手里的核桃，“说来听听。”
“赵家这条船，漏水了。”严景行开门见山，“GhoSt在前线发疯，看似威风，实则是在用打火机点煤气罐。您是聪明人，应该闻到那股味道了。”
卢占山盘核桃的手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赵家的船大得很，漏点水，补补就是了。倒是你，一条小舢板，也敢来谈论航空母舰的未来？”
“船再大，发动机坏了，也只是一块漂在海上的废铁。”严景行放下茶杯，拿出自己的手机，推到卢占山面前。
屏幕上，是“恒星一号”的实时交易流。
那些数据疯狂跳动，抛售、买入，制造着巨大的市场波动。但在卢占山这样的老江湖看来，这只是一堆看不懂的数字。
“我不懂这些。”卢占山淡淡地说。
“您不需要懂。”严景行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您只需要看。现在，十点三十七分二十秒。”
他的话音刚落，屏幕上那条疯狂抛售“华夏银行”的交易流，突然插入了一笔极其微小、极其荒谬的买单——买入1000股“港岛电灯”。
这笔交易，在GhoSt那场价值数百亿的疯狂表演中，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卢占山的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
因为“港岛电灯”，是赵家在港岛的根基产业之一，也是他卢占山负责“看场子”的公司。这笔交易，就像一个黑客，绕过了赵家所有的防火墙，直接在他看管的金库里，开了一个玩笑。
更重要的是，严景行精准地预言了它发生的时间，精确到秒。
“这是什么？”卢占山的声音沉了下来。
“一个信号。”严景行收回手机，“我能让GhoSt在发疯的时候，不受控制地扭扭腰。我也能让他在关键时刻，自己把刀捅进自己的大动脉。”
“所以，赵家付您一个点的佣金，让您跪着，提心吊胆地挣钱。因为他们随时可以断了您的财路。”严景行看着他，眼神平静而锐利，“而我，可以把整条资金通道，完完整整地交到您手上。您自己做老板，站着，把钱挣了。”
茶室里很吵，但他们这一桌，却安静得可怕。
潘子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他感觉自己正在见证一场魔鬼之间的交易。
卢占山沉默了很久，久到伙计又来添了一次水。他那双盘得油光锃亮的核桃，停止了转动。
“后生仔，你画的饼很大，很香。”卢占山缓缓开口，“但我们这种人，信的不是饼，是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东西。光凭你这几下神神叨叨的操作，还不够。”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严景行：“赵家有一批货，从南美过来，后天晚上十点，会靠泊在葵青码头。那批货，对他们很重要。”
潘子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正题来了。
“我不杀人，也不放火。”卢占山慢悠悠地说，“你用你的方法，让那批货，在抵达港岛之前，变成一堆不值钱的垃圾。”
“如果你做得到，”卢占山将两颗核桃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从今往后，港岛这条线，你说了算。”
潘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他妈哪里是喝茶，这分明是鸿门宴！让一批远在公海上的货变成垃圾？他们两个人，一台电脑，怎么可能做到？这根本不是金融问题，这是海盗的活儿！
严景行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卢占山，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卢先生，您太小看我了。”
“我不仅能让它变成垃圾，”严景行说，“我还能让赵家，自己求着我，把它变成垃圾。”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潘子愣了两秒，赶紧跟了上去。
只留下卢占山一个人，坐在卡座里，死死地盯着严景行用过的那个茶杯，眼神变幻不定。
许久，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帮我查一下，后天晚上，南美航线，有什么特别的天气吗？”
ps：隔空斗法，如何让远在公海的货物变成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