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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更深，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潘子像一头跑了长途的骡子，疲惫地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摔在桌上，溅起一片灰尘。“老板，全在这儿了。过去三个月，所有能摸到那份‘红头文件’草案的单位、个人，连他们部门门口的保安叫什么我都给你问出来了。”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箱上，拧开一瓶水猛灌了几口，眼神里却全是迷茫和憋屈：“可是老板，这有什么用？咱们就算知道了内鬼是谁，又能怎么样？人家是阳谋！国家队下场，价格必涨，这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改变不了的铁律。咱们现在冲进去做空，跟往迎面开来的火车上撞有什么区别？”
严景行没有说话，他拿起那叠资料，指尖沾着灰尘，一页一页地翻看。他的速度不快，但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将每一个名字、职位、履历都吸入脑海。
潘子还在自顾自地发着牢骚：“这局根本没法破。咱们跟着做多吧，等于帮赵家抬轿子，赚那点辛苦钱，我咽不下这口气。可要做空……妈的，我怕咱们这点家底，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他的抱怨声中，严景行的手指停在了某一页。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名字——李建民，国家粮食和物资储备局，规划建设司副司长。一个在部委里多如牛毛的中层干部。
但在严景行的“记忆宫殿”里，这个名字瞬间亮起了刺目的红光。无数条数据线从这个点蔓延开来，与另一张庞大的网络图谱发生了交集。
“李建民，五十二岁，两年后退休。儿子李默，去年入读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学费由一家名为‘橡树教育基金’的离岸信托支付。”严景行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破了仓库里焦躁的空气，“而这个基金会的最大捐赠方，是远航资本在开曼群岛注册的一家子公司。”
潘子说到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了无数关系才搞来的名单，本以为是一堆乱麻，没想到在严景行手里，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精准地揪出了那根通向炸药的引信。
“我操……”潘子半天才憋出两个字，他感觉自己像个拿着算盘的账房，在围观一台超级计算机的运算。
严景行将那页资料抽出来，随手扔在桌上，目光重新投向了屏幕上那片绿油油的K线图。“你刚才说，这是阳谋？”
“难道不是吗？”潘子还是没转过弯来。
“当所有人都认为一件事绝对会发生的时候，它就从‘事实’，变成了‘信仰’。”严景行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而信仰，是最容易被利用，也最容易被摧毁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在半空中划出一个陡峭的上升曲线：“赵家现在就沉浸在这种信仰里。他们相信自己的消息来源，相信国家的力量，相信这笔钱他们赚定了。所以，他们会怎么做？”
潘子下意识地回答：“加杠杆，能加多少加多少，把利润最大化！”
“对。”严景行打了个响指，“他们会把身家性命都押在这上面。所以，我们不能逆势而为。”
“那……”
“我们帮他们。”
“啊？”潘子彻底懵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累出了幻听，“老板，你没发烧吧？我们帮他们？！”
“对，帮他们把火烧得再旺一点。”严景行的眼神里，闪动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从现在开始，动用我们所有的备用资金，建一个新仓，只有一个方向——做多。而且，要用最凶狠、最不计成本的方式去做！”
潘子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为什么啊？！这不是白白给赵家送钱吗？”
“因为赵家虽然贪婪，但并不蠢。他们现在是潜伏吸筹，如果市场突然出现一个庞大的对手盘做空，他们会警觉。但如果，市场上出现的是另一个同样疯狂的‘多头’呢？”严景行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诱惑力，“他们会怎么想？”
潘子愣愣地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他们会以为……有其他势力也得到了消息，想来抢肉吃？”
“没错。人性就是这样，当发现有人和自己抢食时，第一反应不是警惕，而是恐慌，是更疯狂的占有欲。”严景行笑了，那笑容让潘子感到一丝寒意，“他们会加速建仓，甚至不惜动用更高风险的杠杆，想在‘对手’把价格彻底拉高前，吃下最多的筹码。我们要做的，就是扮演这个最贪婪的‘对手’，把他们逼上杠杆的极限。”
“然后呢？”潘子感到喉咙有些发干。
“然后，”严景行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魔鬼的低语，“在一场所有人都认为必胜的狂欢里，只需要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杂音’，就能引发一场踩踏式的雪崩。”
“什么……杂音？”
严景行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手指在光幕上飞速跳动，一个全新的信息作战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成型。“赵家的信心，来源于李建民给他们的‘内幕’。我们无法证伪这个内幕，因为它是真的。但我们可以发布一个……比它更真、更紧急、也更致命的‘真相’。”
他调出一份世界地图，光标锁定在南美洲的巴西。
“下周，国家公布大豆收储计划。而在那之前，我会让一份‘内部备忘录’，从巴西农业部‘泄露’出来。内容很简单：由于天气原因和新的贸易协定，巴西将向中国紧急出口一批超低价的巨量大豆，以填补战略储备缺口。这批大豆的到岸价格，会比国内期货市场的现价，低百分之三十。”
潘子听得目瞪口呆，他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这……这是何等阴险毒辣的釜底抽薪！
国家收储是真的，但如果能用更便宜的进口大豆来完成，为什么要高价去买国内的？这个逻辑天衣无缝！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国内大豆期货市场会发生什么？
恐慌！踩踏！崩盘！
所有建立在“国家必将高价扫货”这一信仰上的多头，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老板……”潘子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这……你这不是挖坑，你这是直接在他们脚下引爆了一颗核弹啊！可是……这种假消息，能骗得过人吗？”
“不需要骗过所有人，只需要骗过市场零点一秒就够了。”严景行眼神冰冷，“当这份‘备忘录’出现在路透社或者彭博社的农业板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全球所有顶级的量化基金和高频交易程序，会比人类更快地捕捉到这个信息。它们不会思考真假，只会根据预设的逻辑模型，在一毫秒内做出反应——抛售！不计成本地抛售！”
“等到赵家和他们的内鬼反应过来，想要辟谣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雪崩一旦开始，就没人能停下来。”
潘子瘫坐在木箱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终于明白了严景行的整个计划。
先用疯狂的买入，把赵家诱骗到杠杆的悬崖之巅；再用一则足以以假乱真的“黑天鹅”消息，在背后轻轻推他们一把。
赵家，死定了。
而那个叫李建民的副司长，在一个由国家机密泄露引发的、最终导致市场崩盘和无数人血本无归的惊天大案里，他会是什么下场？
他将成为平息所有怒火的，最完美的祭品。
潘子看着严景行平静的侧脸，打了个寒颤，随即又涌起一股病态的兴奋。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好！老板！咱们就给赵家准备一场最盛大的烟火！”
严景行转回头，重新看向屏幕。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动辄亿万资金的绞杀，而只是一盘设定好程序的棋局。
他通过一个加密通道，发出了指令。
“第一阶段，启动。”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豆期货主力合约的盘面上，一笔巨额买单如同一头巨兽，凭空出现，一口吞掉了上方所有的卖盘。
价格的红色数字，开始疯狂向上跳动。
诱饵，已经撒下。
ps：贪婪的赵家，会察觉到这致命的诱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