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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峰保持着立正姿势,许司令那句看似平静的询问,却像一把精准的刺刀,直接剖开了他内心深处最激烈、最挣扎的瞬间。

他没有立刻回答,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远处操练口号声,模糊而遥远。

几秒钟后,刘峰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向许司令那深邃的审视。

他没有回避,也没有寻找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事后回望的冷静,却又蕴含着当时当刻无法抑制的情感:

“报告司令员,”他开口,“当时我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是仓库里那三十七具遗体,他们躺在那里,脖子上空荡荡的,胸口放着被踩变形的帽徽。”

他的话语没有刻意渲染悲情,但那份冰冷的画面本身就带着极强的冲击力。

“然后,我想起了被屠村寨里的乡亲们,那些来不及逃走的老人、女人和孩子” 他的声音在这里,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稳定,“他们的血,把村口的土都染透了。”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仿佛再次看到了断魂谷底,那些惊慌失措的敌人。

“我看着那些举白旗的手,就在想,就是这双手,拿着军刺,割下了我们战士的头颅;就是这双手,握着枪,将子弹射向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们可以在行凶时毫无人性,却想在失败后,用一块白布来换取活命的机会?”

刘峰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里的铁血意味却愈发浓烈。

“那一刻,我想到的是军规纪律,我知道那是红线。

但我更想到的是,如果让这些双手沾满我们同胞和弟兄鲜血的畜生,就这么活着走出国境线,甚至将来可能有一天,通过交换战俘的方式,大摇大摆地回去,我无法面对仓库里那些无法合眼的弟兄,无法面对那些惨死的乡亲父老!

我独立营的兵,心里那口气,也咽不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最终,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以,我当时想的很简单,也很清楚——血债,必须血偿。

有些底线可以被敌人利用,但军人的血性和为同胞复仇的天理,不能丢!

这个命令,我下了。所有的责任,我来背。”

说完这番话,刘峰再次挺直了胸膛,目光坚定地看着许司令,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刘峰他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法律或纪律层面的辩解,他只是陈述了当时最真实、最残酷的内心抉择,将一个军人置于国仇家恨与冰冷军规之间的艰难处境,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最高首长面前。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许司令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深邃的眼眸中,无人能窥探其内心深处真正的波澜。

刘峰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

许司令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岁月,回到了炮火连天的过去。

“刘峰,”许司令再次开口,声音里的沙哑似乎更重了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感慨,“咱们两个,是一起指挥过谅山战役的。”

这句话很平淡,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那场惨烈攻坚战的硝烟、焦土、牺牲与胜利,仿佛刹那间充斥在,这间肃穆的办公室内。

那是血与火淬炼出的情谊,是超越上下级的战友情。

“你的为人,我清楚。”许司令看着他,眼神复杂,“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扎扎实实,经得起党和人民考验的。”

他的语气肯定,带着长辈对晚辈的了解和认可。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刘峰,望着窗外。

“你是抗震救灾的英雄,冲在第一线,救了多少百姓;你是战斗英雄,立功受奖,勋章挂在胸前。”许司令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刘峰的心上,“你人品好,能力强,二十三岁的年纪,走到营长这个位置,不容易。你是我们军队的骄傲,是国家的功臣。”

每一句褒奖,此刻都像一根针,扎在刘峰的心头。他挺拔的身姿微微颤抖了一下。

许司令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追忆和温和,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严肃和决断。

他走到刘峰面前,目光如炬,直视着刘峰瞬间苍白的脸。

“但是,”这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如同铁锤砸下,“在我们共产党人的眼里,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这个道理,你知道吗?”

刘峰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许司令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忍,但旋即又被更坚毅的神色取代。

他沉默了几秒钟,仿佛在斟酌最后的话语,最终,用一种带着不容更改的、沉痛力量的语气说道:

“你的这身军装,得脱下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刘峰,也给自己一个缓冲,然后才补充道:

“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了。”

“脱下来”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刘峰耳边炸响。

他挺拔如松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击中。

那双在枪林弹雨中不曾眨动、在断魂谷底面对仇敌冰冷如铁的眼睛,在这一刹那,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平静,尽数崩溃。

眼眶瞬间通红,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那张年轻却已刻满风霜的脸颊,刷地一下,汹涌落下。

他没有出声,没有哽咽,只是死死咬着牙关,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

这身军装,不仅仅是一件衣服,那是他的信仰,他的生命,他自少年时代起便融入骨血的全部!从他穿上它的那一天起,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脱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刘峰压抑到极致的、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滚烫的泪水砸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

许司令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和他并肩作战、寄予厚望的年轻将领,此刻泪流满面,他的嘴角紧紧抿着,那双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承受过无数重压的手,在身侧微微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