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第一场寒潮南下时，深圳特区迎来了一个特殊的考察团。
由中央各部委组成的，联合调研组悄然抵达，带队的是计委副主任陆振华。
这个不苟言笑的老革命，以作风严谨，眼光毒辣着称。
调研组下榻在刚落成的迎宾馆，连欢迎晚宴都婉拒了。第二天一早，陆振华就直接来到盐田港工地。
海风凛冽，工地上却热火朝天。陆振华披着军大衣，站在新建的码头上，看着工人们操作着崭新的龙门吊。
当得知这个港口，从开工到初具规模只用了半年时间，他古铜色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这个速度，比大连港快了整整一倍，陆振华对陪同的宋梓南说。
下午，调研组突击检查了罗湖区的服务窗口。恰巧遇到靳开来正在现场办公，一个港商因为证件问题在大发脾气。
你们这效率太低了！
我在香港十分钟办完的事，这里要等半天，港商拍着桌子！
靳开来不卑不亢地回应：先生，您缺少三份必要文件，按照香港的法律，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办结。
陆振华在一旁静静观察，当港商悻悻离去后，他走上前问：为什么不对投资者客气些？
靳开来立正回答：首长，特区要营造的是法治环境，不是讨好某些人的环境。
陆振华微微颔首，未置可否。
当晚，调研组翻阅特区各项数据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实行《阳光用工协议》后，工人流失率不升反降，企业劳动生产率提高了15%。
这个数据可靠吗？陆振华问刘峰。
我们跟踪调查了三百家企业，刘峰递上详细报告工人待遇改善后，主动加班积极性提高，产品质量也显着提升。
调研的第五天，陆振华突然提出要参观高士达玩具厂。这正是当初阻挠，女工陶怡参加团代会的企业。
在装配车间，陆振华随机叫住一个女工：现在每天工作几小时？
八小时。
女工笑着回答，周日休息，加班还有加班费。
工资够用吗？
上月拿了九十八块，给家里寄了五十。女工指着墙上的光荣榜，我还是上月的生产标兵呢。
陆振华注意到，车间里贴着《员工权益告知书》，最下面印着劳动局的投诉电话。
调研结束前夜，陆振华独自漫步在深南大道上。
看着两旁拔地而起的高楼，和街上行色匆匆却面带希望的人群，这位老革命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总结会上，陆振华的开场白出乎所有人意料：
来之前，我听说特区在搞资本主义。这些天，我看到了工人们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到了企业家们充满信心的投资，更看到了一个社会主义试验区该有的样子。
他站起身，环视会场：有人问我，特区在哪里？
现在我明白了，特就特在既坚持了社会主义本质，又解放了生产力。
特就特在让工人有尊严地劳动，让企业有利润地发展。
会场响起热烈掌声，陆振华走到刘峰面前，郑重地说：你们探索的路子，或许就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方向。
送别调研组那天下起了小雨。宋梓南望着远去的车队，轻声对刘峰说：我们通过了一场大考。
不，宋书记。
刘峰望向烟雨朦胧的盐田港，考试才刚刚开始。
腊月的北京，寒风凛冽。人民大会堂东大厅内却暖意融融，全国经济工作会议正在这里举行。刘峰作为特区代表坐在发言席上，面前的话筒上系着红色的绸花。
同志们，我想先请大家看一组数据。刘峰打开投影仪，幕布上显示出特区成立前后的对比图，短短一年时间，特区工业企业从86家发展到412家，工业总产值增长8倍，财政收入增长5倍......
会场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这些数字显然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期。
但是，刘峰话锋一转，我们最大的成就不是这些数字，而是探索出了一条既坚持社会主义原则，又解放生产力的新路。
他详细介绍了《阳光用工协议》、工会改革、税收创新等一系列举措。当讲到高士达玩具厂女工的故事时，会场格外安静。
我们要建设的，不是资本家的天堂，而是劳动者的乐园。刘峰的声音铿锵有力，改革开放的目的，是让每一个劳动者都能有尊严地生活，都能分享发展的成果。
提问环节，一位老同志率先发问：你们给工人这么高的待遇，会不会把企业吓跑？
恰恰相反。刘峰展示另一组数据，实行新政策后，特区实际利用外资增长了三倍。因为明智的投资者知道，只有员工满意，企业才能长久发展。
又一个提问直指核心：特区的做法，是不是在搞特殊化？
特区之，在于先行先试。刘峰从容应答，这些探索成功的经验，完全可以推广到全国。比如服务窗口改革，哪个地方不需要？比如保障工人权益，哪个企业不该做？
会议休息时，刘峰被各地代表团团围住。一个东北老工业基地的代表拉着他的手说：你们解决了我们最头疼的问题——怎么在改革中保障工人利益。
当晚，刘峰接到宋梓南从深圳打来的电话。
发言很成功！宋梓南语气兴奋，刚才接到通知，中央决定将特区的部分做法写入全国性政策。
更令人振奋的是，会议闭幕时，领导在总结报告中特别指出：深圳特区的实践充分证明，改革开放与社会主义本质不仅不矛盾，而且可以相得益彰。
返程的列车驶过华北平原，刘峰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和村庄，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特区的经验正在像种子一样撒向全国。
回到深圳的第二天，刘峰就投入到新的工作中。根据北京会议的精神，特区要制定更加系统的改革方案。
我们要成立一个改革研究室。刘峰在市委会议上提议，不仅要解决当下的问题，更要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探索方向。
靳开来带来另一个好消息：自从北京会议后，来特区考察的各地代表团络绎不绝。昨天一天就接待了三个省的代表团。
最让人意外的是，曾经阻挠盐田港建设的张副厅长，也带着省里的考察团来了。在参观完港口后，他特意找到刘峰：
刘峰同志，我当初对特区有误解。亲眼所见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改革开放。
春风又绿深圳河。站在罗湖桥上，刘峰看着两岸繁忙的景象，对身边的何小萍说：还记得我们刚来时的深圳吗？
何小萍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怎么会忘记。但我更期待明天的深圳。
远处，盐田港的龙门吊在蓝天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深南大道上的车流川流不息。这座年轻的城市，正以它特有的活力，向世界展示着中国改革开放的勃勃生机。
而在更广阔的中华大地上，改革开放的春潮，正从南海之滨向着内陆涌动。特区播下的种子，即将在神州大地开出灿烂的花朵。知，中央将在下个月召开全国经济工作会议，特邀深圳特区介绍经验。
雨幕中的特区，处处散发着蓬勃生机。
刘峰知道，这张来自深圳的答卷，正在获得越来越广泛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