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被赵子武亲手构筑的堡垒，如同冰冷的屏障横亘在沈栀意和向羽这两座冰山之间。
纵使沈栀意洞悉这是赵子武的阴谋，心中那团因憋闷而腾起的火焰却依旧让她无可奈何。
而演习归来的林小雨和陈露，很快也从孙娇口中得知了发生的一切。
本以为孙娇在上次被向羽当众毫不留情地拒绝后，早已心灰意冷放弃了心里那猛升的少女情愫。
谁曾想，演习中目睹向羽强悍的军事素养，那颗被她强行埋葬的爱慕之心竟死灰复燃，甚至烧得更旺。
连赵子武自己都始料未及。他本意只是想恶心一下沈栀意和向羽，却不料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真给沈栀意“培养”出了一个情敌。
而在赵子武的“好心帮助”下，孙娇一改往日的娇羞与内敛，甚至开始刻意模仿沈栀意的一举一动。
她开始频频出现在向羽的视线里。起初，她也学着沈栀意的样子去“调戏”向羽，结果却截然相反。
那个面对沈栀意就方寸大乱的向羽，看见她时眼中只有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甚至在她鼓起勇气靠近时，直接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迅速避开。
自尊心受挫的孙娇不甘就此放弃，决心效仿沈栀意打一场直球。
于是，中午食堂人声鼎沸之际，她端着餐盘目标明确地走向了沈栀意和向羽所在的桌子。
沈栀意正埋头苦吃。
美食当前，连对面坐着的她最近刻意冷落的向羽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只见沈栀意腮帮子鼓鼓，吃得满嘴油光，一脸心满意足。
向羽看着她噎到的样子，无奈地将自己的例汤推到她面前。沈栀意毫不客气，极其自然地端起碗就大口喝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刻意放得娇滴滴、宛若黄鹂啼唱的声音在沈栀意身边响起。
“我可以坐这里吗？”
沈栀意放下碗抬眼看去。
只见孙娇端着餐盘站在她身前，话虽是在问她，可目光却像黏了胶水般死死粘在对面的向羽脸上。
沈栀意眼神骤然一冷，凌厉地扫向向羽。只见后者瞬间挺直脊背，正襟危坐，用端正得近乎僵硬的姿态无声宣告：他和这个“不速之客”毫无瓜葛！
向羽这副急于撇清的姿态让沈栀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随即她将目光转回孙娇，看着她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心里那个挥舞着黑色翅膀、晃着三叉戟的小恶魔开始兴奋地在她心里跳舞。
沈栀意将手中属于向羽的汤碗不轻不重地放回桌面。
“咚”的一声，声音不大，却精准地敲进了孙娇的耳朵，迫使她不得不收回黏在向羽脸上的视线。
“沈栀意同志，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孙娇掩饰着尴尬，又朝沈栀意挤出一个笑容问了一遍。
邻桌的“狗仔队”王博和刘江将这一幕看得分明。
只见王博捏紧手里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嚯！有种！挖墙脚挖到沈栀意眼皮子底下了！”
刘江眼睛瞪得溜圆，饭都忘了扒。“我的妈呀！这是什么修罗场！太刺激了！”
“这女兵……是在挑衅沈栀意？”王博咽下馒头，一脸难以置信。
“赌一把？看谁能赢！”刘江来了兴致，“我押沈栀意！”
王博翻了个白眼，“废话！傻子才不押她！犹豫一秒都是对沈栀意战斗力的不尊重！”
刘江无语地瞥他一眼，两人立刻又将注意力转回风暴中心。
沈栀意果然不负众望。只见她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大方”的弧度。
“当然可以啊，坐吧！”
随后沈栀意的目光随即转向如临大敌、眉头紧锁的向羽，只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沈栀意可太喜欢琢磨人了，尤其是琢磨向羽！
只见沈栀意忽然一改近期的冷淡，将那只刚剥过虾、沾了点酱油渍的左手极其自然地伸到向羽面前的桌面上，同时随手扔给他一包自己随身携带的消毒湿巾。
做完这一切，她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用右手夹菜，还吃得津津有味。
向羽的目光落在那只素白柔软的小手上，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栀意不慌不忙，心里默默倒数：五、四、三……刚数到“三”，左手便传来一阵温凉湿润的触感——向羽已经动作迅速地拆开了湿巾。
孙娇本还因能坐在向羽身边而暗自窃喜，此刻却全然没了胃口。
眼前的一幕让她震惊又羞恼难当。
只见向羽低着头，神情专注得如同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他捏着湿巾，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极其细致地为沈栀意擦去手上的油渍。
那虔诚的态度，近乎顶礼膜拜。
尽管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悄然爬上耳尖的绯红，却暴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波澜。
沈栀意能清晰感受到他指尖传递来的轻微颤抖，当下心情顿时大好。
冷战苦的是自己，果然还是逗弄向羽更让人开心。更何况她可不会因为赵子武故意制造的麻烦而上当受骗。
“好了。”向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哑。这时，沈栀意也恰好吃完了餐盘里的最后一片胡萝卜。
只见她收回手，举到眼前像最严格的纠察官般仔细端详，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嘛，擦得很干净。”
她的指尖故意在向羽刚刚擦拭过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神促狭地看着他瞬间更红的耳廓。
随即沈栀意嘴角扬起一个堪称“和善”的微笑，看向对面的孙娇发出一个诚恳的疑问。
“咦？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还是不饿？”
“噗——哈哈哈——”
“我的天！看见没！看见没！沈栀意太狠了！”王博激动地用脚在桌下踢着刘江。
“看见了！看见了！这笑容……‘核善’得能屈人之兵啊！”刘江也看得直咂舌。
王博猛点头，“我要是孙娇，现在就低头找地缝！实在不行就把脸埋进饭里！”
邻桌爆发的哄笑清晰刺耳。王博和刘江的调侃，如同火上浇油，让本就被向羽这截然不同的态度羞辱得无地自容的孙娇，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强烈的悔意涌上心头——她今天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
向羽那细致入微的擦拭动作，无异于当众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只见孙娇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狼狈，“我……我不饿了！”话音未落，她已端着几乎没动过的餐盘，转身仓皇逃离了食堂，背影透着明显的落荒而逃。
看着孙娇狼狈消失的背影，沈栀意心情舒畅地呼出一口气。
她转回头，发现向羽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那里面糅杂着无奈、纵容，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宠溺。
“满意了？”向羽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微微上扬的尾音却泄露了他的纵容。
此刻向羽不再刻意绷着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脸，眉宇间透着只有沈栀意能捕捉到的松动。
沈栀意眨眨眼，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向羽同志说什么呢？我不过是让人家坐一下，顺便让你帮个小忙而已。”
说完还故意晃了晃那只被擦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手，“服务很到位嘛，谢啦。”
向羽看着她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额角微微跳动了一下，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只对她才有的妥协。
“沈栀意，吃饭就好好吃饭，手弄那么脏。”
这话听着像抱怨，可配上他那依旧微红的耳根和放软的眼神，更像是无可奈何的纵容，还带着点嫌弃的亲昵。
“脏了不是有你嘛。”沈栀意理所当然地接话，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完全把之前冷战时的别扭抛到了九霄云外。
说完她甚至故意伸出食指，在嘴角沾了点并不存在的酱汁，然后挑衅般地又把手伸到向羽面前一点点的位置，歪着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满是促狭。
“喏，这里好像也沾到了？向羽同志，帮人帮到底？”
向羽的目光落在她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嘴角，又移到她那根作乱的手指上。
只见他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危险。
突然间他猛地伸出手，沈栀意还以为他要拍开自己，当下下意识想缩手。
结果向羽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他的拇指带着薄茧，带着点惩罚意味地用力擦过她光洁的手背。
那触感就像带着电流，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亲昵，是独属于他们之间超越了普通战友界限的张力。
“沈栀意，” 向羽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再得寸进尺，后果自负。”
向羽叫的是全名，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但抓着她手腕的手却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反而抓得更紧了些。
沈栀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语气弄得心跳漏了一拍，手腕处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让她脸颊微热。
但沈栀意岂是轻易认输的主？“老恩师”袁野的谆谆教诲音犹在耳。
“沈栀意！如果你能让一个人被你羞辱而死，那是你的荣耀！反之，那是你的耻辱！”
想到这里，沈栀意勇敢的迎上向羽那带着警告却暗藏深意的目光，不再是闪躲反而笑得更加明媚张扬。
“哦？什么后果？向羽同志说说看？打架我可不怕你。”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将那份暧昧的威胁拉回到战友“切磋”的层面。
向羽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和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最终只是无奈地松开了手，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向羽不再说什么，却从桌子上拿过一张干净的纸巾，出乎意料之外动作粗鲁的直接按在了沈栀意那根本不需要擦的嘴角上。
随即胡乱抹了两下，像是在发泄那点被她撩拨起来的、无处安放的情绪。
“吃完了就赶紧走。”向羽猛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仿佛刚才那个抓住她手腕、耳根泛红的人不是他。
但那刻意避开沈栀意视线的小动作和微红的耳根，却将他此刻的心情暴露无遗。
沈栀意看着他堪称“粗暴”的擦嘴服务，非但不恼，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引得邻桌的王博刘江又伸长了脖子。
随即她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的餐盘，站起身，快走两步跟上向羽。
看着他挺直却略显僵硬的背影，沈栀意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这座冰山，果然只有她能撬动，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流露出这种别扭的、近乎笨拙的宠溺和无可奈何。
沈栀意知道，他们不单单是并肩的战友，更会是彼此眼中最特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