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废墟的死寂,被一种新的、粘稠的寒意所取代。
那幽蓝星璇装置消失后残留的数据余味,如同无形的毒蛇,缠绕在每一寸焦黑的空气里。秦厉的怒吼余音在扭曲的金属墙壁间撞碎、消散,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悬浮的双色奇点那低沉、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安的嗡鸣。
坐标信标被发出去了。目标——湮灭核心。
这意味着什么?是叶预设的接收器会循迹而来?还是湮灭核心本身存在的某种“免疫机制”会被激活?无论哪一种,都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落。
秦厉强迫自己冷静,拖着几乎报废的身体,将感知力如同最细密的蛛网,铺满整个病房废墟。他检查每一寸焦黑的地面,每一处扭曲的金属断口,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空间扰动的残留,追踪那装置转移的痕迹。然而,那空间裂隙消失得太过干净,如同被最精密的橡皮擦抹去,只留下冰冷的虚无感。叶隐的手段,哪怕只剩残骸,也依旧带着令人心悸的诡谲。
他缓缓挪回林清清身边,目光复杂地扫过悬浮的奇点和下方气息微弱的少女。奇点的暗金核心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每一次能量传输的嗡鸣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林清清左肩印记深处的双色漩涡旋转得似乎更慢,束缚其内的污染黑雾虽然被压制,但每一次冲击都让漩涡的边缘泛起细密的涟漪,如同随时会破裂的肥皂泡。她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胸口微不可查的起伏,都伴随着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痉挛,那是灵魂被污染撕扯、被奇点通道榨取带来的剧痛。
“撑住……”秦厉的声音嘶哑干涩,更像是对自己的低语。他无力改变这脆弱的平衡,只能成为这方寸之地的最后哨兵。
就在这时——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奇异粘稠感的“滴落声”,毫无征兆地在秦厉脚边响起。
声音很轻,却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病房的寂静,也刺穿了秦厉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低头!
视线所及,是他脚边焦黑的地面。那里,除了自己的血汗滴落的暗红痕迹,什么都没有。
不……等等!
秦厉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视线聚焦的刹那,他“影子”的边缘——那被病房应急光源投射在焦黑地面上的、属于他自己的、扭曲拉长的阴影——其边缘的轮廓线,极其突兀地……“模糊”了一下!
仿佛一滴浓稠的墨汁滴入了清水,边缘瞬间晕染、扩散开一小片不自然的……“深灰色”!
这深灰色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带着一种……“金属的冰冷反光感”和……“空间被强行凝固的滞涩感”!
秦厉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面对裁决之镰更加纯粹的、非人的“恶意”与“审视”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毫无征兆地从那片模糊的阴影中……弥漫开来!
那不是生物的气息!不是能量的波动!那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冰冷锁定”!如同整个空间本身,化作了冰冷的、带着恶意的眼睛!
他想动!想爆发领域!想挥出匕首!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冻结万物的寒冰瞬间封住!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刺耳的警报,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尖叫着“死亡威胁”!然而,他的肢体、他的灵能、甚至连他的思维,都在这股纯粹法则层面的恶意凝视下,变得……“迟缓”!
不是不能动,而是“动”这个概念本身,似乎被强行施加了沉重的枷锁!如同在超高密度的凝胶中挣扎!
“呃……?!” 秦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生锈齿轮摩擦般的嘶鸣,脖颈的肌肉绷紧到极限,才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了头!
目光,对上了那片模糊、扩散的深灰色阴影的中心!
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不是没有!
秦厉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那片深灰色的、带着金属冷光的模糊区域,如同活物般……“蠕动”了起来!一个极其……“抽象”的轮廓,正极其缓慢地……从阴影的“平面”中……“析出”!
那不是实体的出现,更像是空间本身的“褶皱”被强行捏合、赋予形态!
首先凝聚的,是一双……“眼睛”!
没有眼睑,没有瞳孔,只有两团……“不断流淌、旋转的液态深灰色金属”!金属液滴在眼眶(如果那能称为眼眶)的位置疯狂流转、碰撞、重组,每一次流转都带起细微的空间涟漪,散发出冻结灵魂的寒意和……“非人的、纯粹的解析欲望”!那目光,冰冷地扫过秦厉僵硬的身体,如同扫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随即……毫无停留地……“锁定了悬浮在病房中央的双色空间奇点”!
紧接着,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头部”的轮廓在眼睛下方凝聚成型——一个不断变幻着多面体棱角的、由深灰色液态金属构成的……“几何体”!没有五官,只有那两团流淌的金属之眼嵌在上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非人感。
最后,一个同样由深灰色液态金属构成的、模糊的类人形躯干和四肢的轮廓,极其缓慢地从阴影中完全“站”了起来。它的动作没有丝毫生物的流畅感,更像是一尊被无形丝线操纵的、关节僵硬生锈的金属傀儡,每一次微小的姿态调整,都伴随着周围空气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被极寒冻裂的“咔嚓”声。
“碑灵!”
一个名字,如同冰冷的烙印,瞬间出现在秦厉几乎冻结的思维中!这不是叶隐的造物,也不是湮灭核心的常规守卫!这是……“铁碑法则的具象化!”是湮灭核心那巨大铁碑镇压意志的延伸!是循着幽蓝星璇发出的坐标信标、如同清理程序般被激活的……“追猎者”!
它没有理会秦厉这个“环境干扰项”,那双流淌的金属之眼,死死锁定着双色奇点。一股无声的、却沉重到足以压垮空间的意志波动,如同实质的寒潮,轰然扩散开来!
目标——非法坐标锚点!
目标——污染核心(林清清)!
目标——异常能量聚合(裁决之镰)!
威胁等级——清除!
嗡——!!!
碑灵抬起一只由液态金属构成、边缘模糊不清的“手”,极其缓慢地……指向悬浮的奇点!
没有能量光束,没有空间撕裂!
但就在它抬手指向的瞬间——
咔!咔!咔!咔!
以双色奇点为中心,半径三米内的空间——包括奇点本身、下方的林清清、以及悬浮在斜上方的裁决之镰虚影——“瞬间被冻结”!
不是冰封!而是……“空间本身的晶格化”!
空气不再是气体,瞬间凝结成无数细小的、闪烁着深灰色金属冷光的……“空间晶体”!这些晶体如同活物般疯狂生长、蔓延、堆叠!将奇点散发的能量波动、林清清微弱的呼吸、裁决之镰的虚影……一切都包裹在内,形成一个由无数深灰色空间晶粒构成的、不断增厚、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晶体牢笼”!
牢笼内部,时间仿佛被彻底凝滞!奇点的嗡鸣消失了!林清清的痉挛停止了!裁决之镰的虚影凝固了!只有那深灰色的空间晶体,如同贪婪的霉菌,不断从牢笼内壁“生长”出来,试图向内渗透、侵蚀、同化一切!
“不——!!!” 秦厉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他眼睁睁看着那晶体牢笼瞬间成型,看着林清清和奇点被冻结!他想冲过去,想用身体撞碎那牢笼!但身体依旧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那股源自碑灵的法则级恶意压制,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就在这时——
碑灵那由液态金属构成的头部,毫无征兆地……“转向”了秦厉!
那双流淌的金属之眼,冰冷地聚焦在他身上。一股更加直接、更加纯粹的解析意志,如同冰冷的探针,狠狠刺入秦厉的感知!
同时,碑灵那只没有指向牢笼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掌心向上。在它掌心上方几厘米的空中,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幽蓝色光点”……如同全息投影般,被凭空复现了出来!
那光点的形态、散发出的冰冷数据波动……赫然与之前墙角那个幽蓝星璇装置核心的晶体……“一模一样”!这是它追踪而来的“路标”!
碑灵的金属之眼锁定秦厉,虽然没有发声器官,但一股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意志信息,如同烙印般直接轰入秦厉的脑海:
【溯源……信息粉尘……残余……坐标……解析……协助……?】
【拒绝……清除……】
它感应到了!感应到了秦厉身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接触过幽蓝星璇装置的“信息粉尘”!它不是在询问,而是在下达冰冷的最后通牒——要么协助它解析坐标残留(指向叶隐可能的去向或接收器),要么……连同他这个“污染源”一起清除!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秦厉的血液!
前有被冻结的奇点与林清清,后有碑灵冰冷的死亡通牒!而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如此艰难!
碑灵那复现幽蓝光点的掌心,缓缓转向秦厉。深灰色的液态金属在它掌心下方开始汇聚、旋转,形成一个微型的、散发着空间冻结气息的……“漩涡”!仿佛下一瞬,那冻结空间的恐怖力量,就会降临到秦厉身上!
绝境!真正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亡阴影笼罩下——
晶体牢笼内,那被深灰色空间晶体包裹、凝固的奇点核心深处,那点几乎被冻结的温润白光(心烬),极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冰封心脏的最后一次搏动!
紧接着——
“呃……!” 晶体牢笼内,被空间晶体覆盖、如同冰雕般的林清清,那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球……极其极其困难地……“转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却带着无比纯粹“痛楚”与“不屈”的意念波动,如同风中残烛,极其艰难地穿透了空间晶体的重重封锁,传递了出来!
这痛楚,是对身体被冻结的感知!
这不屈,是对姐姐的呼唤!对自身存在的……“锚定”!
这微弱的意念,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晶体牢笼内部被冻结的能量!
嗡——!!!
悬浮在牢笼内的裁决之镰虚影,那被凝固的、黯淡的镰身之上,之前一闪而逝的暗红色光芒……如同被这痛楚与不屈的意念彻底点燃,猛地……“爆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