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霖川一向是个不爱委屈自己的人。
自权势一点点掌握在手中之后，行事作风也逐渐自我，不像以往束手束脚。今早去慈宁宫请安，太后不在佛堂礼佛，早早坐在凤椅之上等他。
见他进屋便怒骂：“哀家听说，你最近总爱摆弄那阉人从民间带来的玩意，连批阅奏折都不似从前认真。你可听见朝中大臣都是如何议论你的？说你偏听偏信，受佞臣蛊惑！”
萧霖川面不改色，似乎太后说的不是自己：“母后，儿臣政事从未懈怠半分，至于朝臣之言，不可尽信”
太后面色阴沉的看着萧霖川，见他丝毫没有悔意，甚至还要维护那个阉人。顿时怒火中烧，她就知道，自从皇帝亲自到她这来讨要那太监，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她站起身，走到萧霖川的面前：“川哥儿，你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哀家最是了解你。你向来沉稳内敛，从不为外物所动，可自从那福林到了御书房，你就变了”
太后神色微敛，语气变得恳切：“儿啊，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是陷阱。那福林是什么来历，你清楚吗？他行为诡异，男生女相，哀家看他就是个狐狸精，专门来蛊惑君心的！”
她可都听人说了，皇上最近经常不要旁人随同，关起门来，只同那福林在一处，每日屋中传出的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
如此会蛊惑人心的东西，怎么也留不得！
“母后慎言！皇宫乃天子居所，岂容妖魔鬼怪之言！”萧霖川猛的抬头，眼神锐利如刀。
“放肆！”太后大怒，“哀家说话，你也敢顶嘴？看来你是真的被他迷昏了头！”
她转身走回凤椅，冷冷道：“哀家知道你宠信他，也不逼你…宽限你三日，将他赶出宫去。否则…就别怪哀家不客气”
萧霖川袖摆下的指尖掐进手心，他知道太后对傅琳起杀心了。自从崔家势力削弱，谢氏也暗中吞并了一些，若真闹大了，必然再次引起朝堂动荡。
更何况，此事若真的闹大，最终只会让傅琳背上蛊惑君心、祸国殃民的罪名。
可要他将傅琳送走，他做不到。
“儿臣告退”他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太后看着皇帝决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这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毕竟一直养在她跟前，她们之间虽说没有很深的感情，却也一直站在同一立场。
她绝不允许皇帝被身边的阉奴迷了心窍！从而懈怠国事！
太后今日要骂皇帝，一开始就让那些太监宫女退远些。待到傅琳瞧见皇帝的时候，立刻就发现他情绪不太对。
虽然他面上不显，脚步却较以往更快些。出来后一言不发，掀起帘子就进了轿辇。
傅琳不敢在这里问，只响亮的喊了一声：“摆驾乾清宫”
萧霖川有些颓废，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在溯州府城那日，他瞧见城外遍地的难民，心中悲愤委屈难以发泄。
他以为安排好了一切，北地就会好起来。
就像如今一般，他以为日后能越来越像个活人，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肉身，他竟只是个木头做的傀儡。
上头的线轻轻一扯，他就失去自己意志。
什么九五之尊，都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这帝王的位置丢还给太后，他宁要自由。可他只是个傀儡，进退不由自己选择，他连拒绝皇位都没机会。
从轿辇上缓步走下，环绕四周，个个奴才卑躬屈膝，垂着脑袋。瞧着敬重他这个皇帝，其实不过是畏惧皇权，畏惧他身上这层皮子。
他默默收回视线，回了自己的寝宫。
傅琳合上殿门，瞧着皇帝有些失魂落魄的独自坐在榻上，眼眸低垂，一言不发，满身的孤寂感。
她一瞬间似乎想通了什么：“可是太后知晓了什么？她要杀我？”
萧霖川缓缓抬起脸来，瞧着傅琳清亮的眼眸，眼眶逐渐湿润，他摇了摇头：“朕不会让她伤到你”
傅琳啧了一声，感觉自己好像不是穿越了，而是穿书了，这什么年代的古旧宫廷剧情。她这么努力干活升职，就是抽空谈个恋爱而已，怎么就不能放过她呢？她又不是要当皇后！
甚至这剧情走向搞得皇帝都好像有点着相了，他以前可不是这么轻易就流泪的人啊。
“皇上不必为了我与太后作对”傅琳瞧他泪眼汪汪的，十分可怜。终究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她想杀我，我就躲到外头去呗，她又不能叫全天下人都追着我跑，我就不信，她还能比我命长”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若是传到太后耳中，指不定即刻就要带人来将她处死。
萧霖川知道傅琳聪慧，许多事一点就透，没想到她会这样看待这件事。他知道，太后口中说让自己将傅琳送走，看似是要留她一命。
其实不过是不愿意破坏他们明面上的关系。
待到傅琳出了宫，就会有接二连三的祸事等着她。人不一定会死在刀刃下，用膳也会有噎死之人。
“皇上？”傅琳见他不说话，又唤了一声。
却忽的被他抱了满怀，像是要将自己融到他的身体里去，傅琳被他抱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也不想推开他，只悄悄张开嘴，用嘴巴呼吸。
窗外的光随着时间缓缓移动，落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上，直到傅琳感到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才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眼眸。
眼泪没掉，太好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劝他。
“傅琳”
“奴才在”
“在朕面前，你不必自称奴才”
傅琳心说：不称奴才我就成AI了，我在，我在的，这听起来多不像个活人啊。她倒是想大逆不道一下，说句姑奶奶在此，就怕皇帝不愿意。
“朕不想让你离开，朕想要你留下”
这是皇帝第一次用想要这个词汇，过去他什么都可以失去，因为什么都不属于他。但傅琳不同，傅琳不属于这个世界，只属于他。
“皇上，你可知道世界上最快活的事是什么吗？”
“不知”
“是偷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到时候我每日就守在城南，皇上您得空就扮作寻常百姓，来城南与奴家私会”傅琳觉得自己好像在说些不得了的话，难道她不是穿到古早小说里，而是穿到po文里了。
小说看多了，脑子果然转的快！
这么巧妙的解局手段都能用上，她真牛！
但她这句话说完，萧霖川依旧没有高兴起来，反而蹙起眉头十分不赞成的看着她：“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她将自己比作玩物，这并不会让他感到高兴。
“奴才当然知道，这话无论放在您这，还是我那，都是错误的想法。但是皇上，奴才新买的屋子，也想去住一住呢”
本来她应该骂娘的，她刚升职没多久，正是应该享受权势的时候。可是皇帝瞧着都跟个落汤狗一样可怜了，她只能想办法先劝他。
傅琳知道大道理皇上都懂，他当然明白强行留下自己要付出什么。但她也清楚明白，就算皇帝真的和太后角逐，夺下了全部的掌控，他也不会更加快乐。
两相之间，总要有一件事是欠缺的。
是和平还是自由。
对，与爱情无关。
傅琳知道，皇帝的爱是清醒的，他真正缺失的，是他的自由。
而她，也不想夹在太后和皇帝之间，做那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