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阴司契,人间路 > 第89章 死神的阴影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洞里光阴流转,昏暗不明,看不出外面日头月亮转了几回。

只有洞口藤蔓缝里漏下的那点光色变化,才能隐约瞧见时辰脚印,一会儿清冷像霜,一会儿暖和似金,明说着日夜悄悄地换。

南灵始终像尊沉默的玉像,守在北忘身边那片简陋的干草垫子旁,没合眼歇过,也没走开半步。

她盘腿坐在冰凉石地上,姿态还是那份非人的端正。

一只手虚虚按在北忘肚脐下三寸的气海要穴上,手心离他衣服还有寸把远,没真碰着,却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机牢牢锁住。

另一只手在膝盖上掐着一个极复杂又细微的法诀,指尖绕着若有若无的淡薄寒气。

体内那快耗干的根本力量,被她用绝大的毅力,硬凝成一缕细得像游丝的冰寒气,不停地、均匀地送进他破败不堪的经脉和气海里。

拿自个儿的神魂根本当灯油,硬给他这盏已经油尽灯枯、灯芯快灭的命灯,续上一点微弱却不认输的光。

每送出这么一分精纯的根本,她本就苍白透明的脸色就更失一分人色,周身那冰寒气息也更飘忽淡渺,仿佛随时会化进这洞里的黑暗。

可她保持着这个送力的姿势,稳得像深渊底下历尽万劫不烂的石雕,没半点动摇。

大部分时候,她只是静静垂着眼,那空茫茫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北忘陷在昏迷里的脸。

他眉头紧锁,就算在没知觉、神魂沉底的深渊里,那眉心的疙瘩也没松开过,仿佛还载着没完的痛楚,和某种沉甸甸的担子。

嘴唇因为长时间昏迷和体内阴阳不调而干裂起皮,泛着一种不健康的死寂青白。

微弱得像游丝的气息,带着烫人的热气和五脏受损后的破碎杂音,在这静悄悄的洞里显得特别清楚。

南灵的目光,久久落在他那紧皱成“川”字的眉心上,同时,她也分出一丝心神,沉进自己里头,细细感觉着自身的变化。

那先前像毒刀猛撕般的剧痛,这会儿已经变成一种持续绕着的余韵,像把一块硬石头丢进不见底的深潭后,那层层荡开、不肯平息的波纹。

这感觉,她已经在生死一线的天亮时分,给它起了名字——心痛。

它并没因为洞里不知时日的流逝就完全消散不见,而是像无声的伴奏,随着北忘胸口每一次艰难微弱的起伏,随着他每一次带着痛楚的呼吸,隐隐跳动,提醒她它还在这儿。

北忘的状况,真可说危如累卵,极不稳当。

开头一两天,他浑身气息乱得很,一会儿冷得吓人,一会儿热得惊人。

冷的时候,四肢冰凉僵硬像冻死的尸首,嘴唇颜色青紫吓人,身上甚至能看见结出细密晶莹的白霜,头发胡子都染了寒色,仿佛全身血脉骨头都被至阴之力彻底冻住,活气几乎停了。

热的时候,却又身子烫得像火炭,皮肤灼手,豆大的汗珠和没完全凝住的血水混着不停往外渗,把他身子底下那层干草垫子反复浸得湿透,嘴里还发出干渴难耐的、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痛苦喘气。

接着,那些曾被阴煞雷力直接打中、最厉害的伤口,开始出现恶化迹象。

皮肉显出一种诡异的灰败颜色,伤口边沿发黑碳化,往里塌陷腐烂,流出带腥臭味的黑黄色脓水。

更有不祥的黑气,像活毒蛇似的,从伤口最深处缠着钻出来,顽固地抵抗、甚至想吞掉消磨南灵送进去的根本。

不光这样,这些黑气还贪婪地想往周围侵蚀蔓延,经过的地方,皮肤很快失了光泽,变得暗淡。

他深陷在昏迷的无底深渊里,意识全散了,像漂在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小舟。

身子时不时会不受控制地猛抽一下,筋肉乱跳,仿佛正受着无形鞭打的极致痛苦;

有时候又会突然僵直像枯木,只有喉咙深处,会断断续续漏出模糊不清的破碎梦话。

那梦话零零落落不成调,夹着痛苦的气声和血沫。

有时候,是极轻极微的、带着近乎孩子似的哀痛和深沉绝望的:“师父……铃……碎了……”

声音里浸满了没尽的眷念和刻骨的遗憾,像在梦里又看见那铜铃碎掉的瞬间。

有时候,声调又会突然变得急促惊慌,像正对着极大的恐怖和威胁,声音撕扯沙哑:“孩子……快……走……躲开……”

伴着这话,他没力的胳膊甚至会微微抬起,在空中做推挡或想把谁护在身后的白费劲姿势,指头绷紧。

而最让南灵眼睛产生细微停顿的,是当他气息最微弱时,那几乎听不清、像快死的鸟最后叹息般,漏出来的两个字:“……南……灵……”

每到这时候,他紧皱的眉头会抖得更厉害,像受着从神魂深处来的悸动,那被高烧煎熬或被严寒冻住的身子,也会显出一种用尽全力的紧绷,仿佛光念这名字,就花了他剩下的所有力气。

而南灵心口那沉甸甸、像大石头压着的余韵,就会跟着猛地收紧。

痛感清楚传来,像被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拧转。

那名叫“心痛”的陌生感觉,就在这时候,无比清楚地再次提醒她它还在这儿,以及和地上这人的古怪联系。

她不懂什么叫凡尘的牵挂,不懂什么叫活物的忧惧。

她只知道,一种从本能来的动作。

当北忘因为体内阴寒太重抖个不停时,她那送进去的根本阴力会稍微调调性子,极艰难地分出一丝极微弱的、和她本性相反的暖意。

她硬扭着阴阳、改着自身力量属性,小心驱散他主要经脉里凝住的部分寒气。

当他身子烫得像火、阳亢要烧起来时,她那冰寒刺骨的根本则会稍稍加把劲输出,想用这阴冷给他那滚烫的身子降温。

哪怕每回这样,都会让她本已虚弱不堪、像浅水洼的状态更糟,存在之感更淡薄。

每一次他身子状况急转直下,每一次他在没知觉里发出那些破碎痛苦的梦话。

都像无数根看不见、却韧得断不了的丝线,牢牢扯着她那新生的、特别敏感的、名叫“心痛”的筋。

她只是沉默地、固执地顺着这痛楚带来的、最直接的本能。

不惜一切,维系他的存在;用尽办法,缓解他的痛苦。

洞外,日光月光无声交替,风声雨声偶尔传来,带着山野间的细微动静。

洞里,却始终漫着一股混了淡淡血腥、伤口脓腐和干草尘土的特殊气味。

还有那持续不断、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维系着生死一线天平的细流,在寂静里慢慢流转。

南灵守在那儿,像开天辟地就站在冥河对岸的引渡石像,漠然看着无数魂灵归去。

这会儿却拿自己逐渐暗淡、不断削弱的存在当柴火,沉默而固执地,对抗着那从四面八方无情侵来的死亡阴影。

她那空得映不出世间万物的眼睛里,这会儿清楚地映着北忘痛苦挣扎、生死一线的模样。

同时也映着自己心口处,那从没有过的,名叫“心痛”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