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缝里照进来,落在桌角的药罐上。我坐在床边,手里还攥着那块干布巾。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很轻,我知道是她来了。
杨柳推开门,手里提着一个竹篮,脚步比平时慢了些。她走到床前,把篮子放下,伸手摸了摸我的小腿。
“今天感觉怎么样?”她问。
“能动。”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蹲下身,解开绷带。伤口已经结痂,不再红肿。她手指轻轻碰了碰边缘,抬头看我有没有疼。
我摇头。
她重新包扎好,站起身,“既然能走,不如去院子里看看。”
我没有立刻答应。腿还是沉的,每动一下都像压着石头。可我不想再坐在屋里。
她扶我站起来。我撑着床沿,试了两步,脚底发软。她一只手挽住我的胳膊,力气不大,但稳。
“不是帮你。”她说,“是陪你走。”
我停了一下,没挣开。
我们慢慢走出房门。院子外的风带着暖意,吹在脸上不冷。石径铺得平整,两边有低矮的花丛。我走得慢,每一步都小心,生怕一个不稳摔下去。
她一直在我旁边,手没松开。
“这是什么花?”我指着一簇紫色的小花。
“早春兰。”她说,“刚开的。”
我没听过这名字。军营里只有沙土和战旗,没人种花。我看了一眼,觉得它太小,颜色也不亮,不像能活久的样子。
她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蹲下来摘了一朵,递给我。
“不起眼,可最耐寒。”她说,“冻着雪也能开。”
我把花接过来。花瓣薄,捏在手里怕一用力就碎。我低头看着,不知道说什么。
“像你。”她轻声说。
我愣住。
她没看我,站起身拍了拍裙角,“走吧,前面还有别的。”
我们继续往前。她一边走一边说名字:那边是月季,开得晚;墙角那丛是忍冬,冬天都不落叶;池边几株细叶的是菖蒲,端午时能编成环戴。
我听不太懂,也没全记住。可她说的时候声音很平,没有刻意叫我,就像平常聊天。我不再觉得窘迫。
走到一处拐角,有座小凉亭。她扶我在石凳上坐下,自己站在旁边。
“歇会儿。”她说。
我没反对。腿确实有点抖。
她转身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瓷杯,倒了温水递给我。我喝了一口,水不烫,也不凉。
“以后每天出来走走。”她说,“不能总闷在屋里。”
我点头。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下,“你刚才接花的时候,手抖了。”
我抬眼看她。
“是不是怕弄坏了?”
我嗯了一声。
“不用这么小心。”她说,“东西坏了可以再有,人要是垮了,就难好了。”
我没说话,但心里明白她在说谁。
风吹过来,池面起了波纹。一只蝴蝶从花丛里飞出来,翅膀是黄白相间的,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她忽然动了,朝着蝴蝶的方向走了两步。
“别——”我刚开口,她已经踩到石径边一块松动的石板,脚下一歪,整个人往前倾。
我猛地站起来,顾不上腿疼,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揽住她腰侧,把她拉回来。
她撞进我怀里,身子轻,呼吸急。我站着没动,手还扶着她。
她抬起头,脸离我很近。眼睛睁着,睫毛颤了一下。
“没事吧?”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看着我。
风还在吹,蝴蝶飞远了。她的发丝贴在我手背上,有点痒。我没松手。
“别跑太远。”我说。
她眨了眨眼,脸颊慢慢变红。然后她低下头,轻轻推开我,退后半步。
“谢谢。”她声音很小。
我站着没动,腿开始发酸,可不想坐下。
她理了理裙子,手指碰到玉簪,发现歪了,伸手扶正。动作很慢,像是在稳住呼吸。
“我们……回去吧。”她说。
我没动。
“你还站得住吗?”
我试着走了半步,腿撑得住。
“能走。”我说。
她犹豫了一下,又把手伸过来,“那我扶你。”
我这次没拒绝。
我们往回走,速度更慢。她走在我左边,手搭在我臂弯里。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不高,也不低。
路过那片早春兰时,她停下。
“你还拿着那朵花吗?”她问。
我低头看手心。花还在,被我一直攥着。花瓣有点蔫,但没掉。
“嗯。”我说。
她看着花,又看看我,“它经得起折腾。”
我没说话,但把花握紧了些。
回到房门口,她松开手,帮我拉开门。
“先进去歇着。”她说,“下午我再来。”
我站在门槛上没动,“你要来?”
她点头。
“不来呢?”
她瞪我一眼,“你说呢?”
我嘴角动了下。
她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
“陆扬。”
“嗯?”
“刚才……你抱得很紧。”
我愣住。
她没等我回答,快步走了。
我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朵花。阳光照在石阶上,影子拉得很长。
屋里的桌子空了,药罐还在,炭条断了。我走进去,把花放在桌上,挨着草图。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但我知道是谁。
门开了。
她手里拿着一块新布巾,干的。
“忘了换这个。”她说。
她走过来,把布巾放好,顺手拿起药罐看了看。“药还温着,记得敷。”
我点头。
她没走,站在我旁边,看了一眼桌上的花。
“没扔?”
“没。”
她抬头看我,“你答应我的事,要算数。”
“我都记得。”
她点点头,转身往门口走。
手扶上门框时,她又停了。
“陆扬。”
“嗯?”
“你刚才……有没有觉得,我心跳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