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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院子里的石板还带着夜里的凉气。我站在院中,右腿绷得发紧,试着走了一圈八门阵的步法。动作慢,但每一步都踩实了。膝盖落地时有些沉,像是踩在沙土上,但我没停。

副将在旁边看着,手搭在刀柄上,眉头一直没松开。等我收势站定,他才点头:“再养两日,足够上马。”

“那就三日后启程。”我说。

话出口那一刻,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不是冲动,也不是逞强。我知道自己现在什么状态,也知道边关不能再拖。三日,刚好够我把伤压住,也够杨柳准备些东西。

副将没多问,只说:“我去清点马匹和粮草,火雷子的事也得再查一遍护具。”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利落。

我往杨柳住的院子走去。晨风穿过回廊,吹动檐下的纱帘。她房门半开着,里面传来翻柜子的声音。

我站在门口,没有直接进去。

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见是我,手上动作顿了一下。“这么早就练完了?”

“嗯。”我走进去,“我和副将商量好了,三日后启程。”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块布料。那是给我缝护膝用的厚棉布,边上已经起了线头。

过了几秒,她走到柜前,把布放进去,又拿出两副新的。“那我得加做两副,路上风大,你右腿不能受寒。”

她语气很平静,像在说今天要炖一锅汤那样平常。可我知道这不容易。她是郡主,本不必做这些粗活。可从我受伤那天起,她就开始学着缝衣、熬药,一针一线都亲手来。

“别太累。”我说。

“你不让我拦你,我就只能帮你。”她抬头看我,“东西准备得好,你才能少受罪。”

我点头。

她把几包药粉放进一个布袋,又塞进两块干饼。“这是止血粉,续筋丸我也多包了两粒。还有这个——”她拿出一个小铜炉,“夜里冷,记得放在被窝里。”

“好。”

“还有换洗的里衣,我都洗干净了。你那个旧的肩口磨破了,新做的加了厚衬。”她一件件说着,像是怕漏掉什么。

我听着,一句句记下。

这时副将来了,在门外拱手:“陆扬,马具我已经安排人检修,三日后一早,我在府外等你。”

“不见不散。”我回他。

杨柳站在桌边,手里还拿着一副护膝。她看着我们两个,忽然说:“你们一定要稳着打,别冲太快。”

“知道。”我说,“我会按计划来。”

“我不是信不过你。”她声音轻了些,“我是怕你为了快,把自己的命豁出去。”

“我答应你的事还没办完。”我看她,“我要回去请旨娶你,不会死在路上。”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眼眶却红了。

副将识趣地退到门外,留下我们两个人。

她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胸前的铠甲。“三日……够我把每一件东西都缝进心意。”

“也够你把每一句答应我的话都记住。”我握住她的手。

她没抽开,只是轻轻捏了下我的手指。“每天写信。”

“写。”

“不准冲最前面。”

“不冲。”

“受伤立刻撤。”

“撤。”

她终于笑了下,抬手擦了擦眼角。“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的信全烧了。”

“那你岂不是白等了?”

“那我也烧。”她说完,自己先笑了。

笑声很短,像风吹过窗纸的一瞬。可我听见了,心里松了一块。

她转身又从柜底拿出一双鞋垫,是新纳的。“这个你也带上,走长路不磨脚。”

我接过,鞋垫厚实,针脚密密的,一圈一圈像是画了个圆。

“你以前说过,想打赢仗就退。”她低声说,“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你还能放下吗?”

“能。”我说,“只要打赢这一仗,我就回来,跟你住小院,种花养猫,再也不碰刀剑。”

她看着我,很久没说话。

然后她说:“我信你一次。”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鞋垫放进包袱,和那些药、干粮、铜炉放在一起。

副将在外面喊了一声:“陆扬,巡城兵回来了,说粮道通畅,可以出发。”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

杨柳拉着我坐下,开始给我包右腿的护膝。动作很轻,生怕勒得太紧。布条绕过膝盖,一层层缠好,最后打了个结。

“疼吗?”她问。

“不疼。”

“说实话。”

“有一点,但能忍。”

她点点头,又调整了一下位置。“明天我再给你换一次药,后天再检查一遍伤口。要是裂了,我就扣下你,不让走。”

“行。”我说,“听你的。”

她系好最后一根带子,拍了下我的腿:“起来走两步。”

我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比昨天稳了些,膝盖还是有点沉,但不影响骑马。

“能行。”她说。

我坐回椅子上,她坐在对面,手里拿着那副刚做完的护膝。

“三日后……”她喃喃了一句,“时间真快。”

“快也好。”我说,“早点走,早点回来。”

她抬头看我:“你说你会回来,是真的吧?”

“真的。”

“不是安慰我?”

“不是。”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进眼里。然后她站起来,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红纸。

“这是我写的平安符。”她递给我,“写了你的名字,盖了我的印。”

我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红纸上写着“陆扬”两个字,下面一行小字:“早归”。

我把它叠好,放进内衫,贴着胸口。那里已经有她缝的柳叶纹,现在又多了这张纸。

“带着它。”她说,“就像我在你身边。”

“我一直感觉你在。”我说。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整理包袱,把所有东西重新绑了一遍。

副将在外面又喊:“陆扬,马喂好了,热食也备着,随时能走。”

“好。”我站起来,“你先去忙,我一会儿就出来。”

他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

屋里安静下来。

杨柳站在我面前,仰头看我。“最后三天,你别熬夜,饭要吃热的,药按时换。我想知道你吃了几顿饭,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换药。”

“我都告诉你。”

“还有……”她顿了顿,“别忘了我是谁。”

“你是杨柳。”我说,“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

她红了脸,低下头,手指绞着包袱带子。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

外面阳光照进来,落在地上的包袱上。布包鼓鼓的,全是她一针一线、一夜未眠的心意。

三日后启程,日子定了。

归程还没开始,心已经上路。

我正要转身出门,她突然拉住我袖子。

“等等。”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我昨晚熬的药油,专门给你右腿用的。”

她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散出来。

“每天晚上擦一次,能活血。”

我把瓶子接过来,放进内袋。

她看着我收好,才松手。

我迈出房门,阳光刺了一下眼睛。

副将牵着马站在院外,见我出来,拍了拍马背。

“兄弟,三日后,我在府外等你。”

“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