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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振邦,别这样......林慧兰踉跄着走到他身边,想要扶他起来,可自己的手却抖得厉害。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空荡荡的屋子,掠过墙角那堆苏晚上次带来的粮食,掠过炕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袄和粗布,掠过装着药包和营养液的柜子,最后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布满薄茧的手上。

这双手,没有抱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次。

这双手,没有给自己的孩子梳过一次头,做过一顿像样的饭。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慧兰一直强撑着的理智。

她后退一步,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紧接着,一声完全不像她发出的、凄厉而绝望的嚎哭,冲破了她的喉咙。

那哭声里没有半分平日的温婉与体面,只有最原始、最崩溃的痛苦。她用力捶打着地面,任由灰尘沾满她的裤腿,散乱的发丝黏在泪湿的脸上。

啊——我的孩子!我的晚晚啊!她哭喊着,声音嘶哑,他们打她......他们把她赶出去......下着雪啊!她当时该有多冷!多怕!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她该有多冷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巨大的荒谬感和负罪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他们这些年对苏倩倩的百般疼爱,此刻都化作了对亲生女儿的万千亏欠,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苏振邦挣扎着爬起身,扑过去紧紧抱住她。

慧兰!慧兰!别这样!他想制止她伤害自己,可自己的眼泪却流得更凶。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晚晚?林慧兰在他怀里挣扎着,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胳膊,声音破碎不堪,她做错了什么?她那么懂事......她受了那么多罪,还一直惦记我们......振邦,她还念着我们啊!

我知道......我知道......苏振邦只能重复着这三个字,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从彼此身上汲取一点微弱的力量,对抗这足以将人摧毁的真相。他的眼泪滴落在林慧兰的头发上,两个曾经无比体面、无比坚韧的人,此刻在这间破旧的土屋里,哭得像两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孩子。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农场的夜晚寂静无声,只有这间小屋里压抑不住的悲声,在诉说着一个迟到太久的、关于骨肉亲情的残酷真相。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渐低落下去,化为断断续续的抽泣和无边无际的沉默。

晨光熹微,苏晚正在小院的灶台前生火做早饭,柴火在灶膛里发出噼啪的轻响。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迟疑的敲门声。

她放下手中的柴火,快步走到院门前。门一打开,只见苏振邦和林慧兰局促地站在门外,两人手里还捧着个用布盖着的小竹篮。

林慧兰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声音有些紧张:晚晚,我们......我们来看看你。你吃饭了吗?我们做了一些玉米饼子......

苏振邦站在妻子身后,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两人眼神里满是忐忑,生怕被拒绝。

苏晚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温暖的笑容,侧身让出通道:快请进来!我正在做饭呢,正好一起吃点。

她注意到林慧兰眼底泛着的青黑,和苏振邦比往日更显疲惫的神色,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看来昨晚,二老也是一夜未眠。

林慧兰听完急忙挽起袖子就往灶台走:我来帮你,两个人做得快些。

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苏晚连忙阻拦。

就让慧兰帮帮你吧。苏振邦终于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我们......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苏晚看着二老期盼中带着愧疚的眼神,心头一软,笑着点头:那好吧,正好我准备了白米,咱们熬点粥喝。

林慧兰几乎是抢着挽起袖子,直奔灶台,手脚麻利地开始做饭、热饼。苏振邦则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屋子中央,目光四处逡巡,最后落在墙角那堆还没劈完的柴火上,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走过去拿起斧头。

“那些柴不急着用,您快坐下歇会儿。”苏晚见状连忙劝阻。

“没事,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苏振邦头也不抬地回答,手下已经利落地劈起柴来,那架势,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和不知如何安放的复杂情绪,都倾注在这枯燥的重复劳动里。

苏晚看着这一幕,看着父亲微微佝偻着背奋力劈柴的背影,看着母亲在灶台前忙碌却略显紧绷的侧影,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他们那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局促与殷勤,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又是如此的熟悉。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苏家的最后那段时光。当苏倩倩被接回来后,养母刘梅也是这样,围着苏倩倩忙前忙后,脸上堆着刻意又夸张的笑容,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对方面前,用近乎卑微的热情去弥补十八年的“亏欠”。那时的自己,就像个多余的影子,冷眼旁观着那场令人窒息的“亲情表演”。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被这样“补偿”的对象。这感觉,并不好受。她轻轻叹了口气,心底泛起一丝酸楚,不是为了自己曾经受的苦,而是为眼前这对被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亲生父母。

林慧兰手脚很快,不多时,简单的早饭就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玉米饼,苏晚之前熬好的米粥,两盘炒青菜,还有一小碟她自己腌的咸菜,被整齐地摆放在那张掉漆的八仙桌上。

“晚晚,快,快来趁热吃。”林慧兰热情地招呼着,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三人围坐在桌旁,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苏振邦和林慧兰几乎是同时拿起筷子,不约而同地将盘子里品相最好的玉米饼夹到苏晚碗里。

“晚晚,你尝尝这个,我特意多放了点油。”林慧兰笑着说,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对,多吃点,你看你瘦的。”苏振邦也附和着,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碗边的饼子上。

转眼间,苏晚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她看着碗里冒尖的食物,又抬头看了看父母那写满“补偿”二字的脸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碗筷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