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倩一夜没睡好，天刚蒙蒙亮就爬了起来。她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打扮，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梳成简单的麻花辫，脸上只擦了点雪花膏，刻意营造出一种朴素清纯的模样——就像当年林慧兰最喜欢的样子。
她把自己做的桂花糕和龙井装进竹篮，又去供销社买了两盒麦乳精，都是苏振邦和林慧兰以前喜欢的东西。
苏倩倩站在门前，手指悬在半空，停顿了两秒，然后，她轻轻敲了敲门，力度控制得刚刚好，既不会显得粗鲁，又能清晰地传到屋里。“咚咚咚”，三声轻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屋里，苏振邦和林慧兰刚送走一批青河大学的老同事。茶几上还放着没收拾完的茶杯，里面残留着半杯凉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叶香。老同事们刚才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两人正站在桌边收拾茶杯，准备歇口气。
“有人敲门，说不定是李老师他们落了东西。” 林慧兰擦了擦手，对着苏振邦说。李老师刚才走的时候还念叨着要把笔记本带走，说不定真的落在这里了。
苏振邦点了点头，走到门边，伸手拉开了门。门开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 门口站着的不是李老师，而是一个穿着浅蓝粗布褂子的女人，双眼通红，脸上挂着泪痕，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篮，不是苏倩倩是谁？
几年没见，苏倩倩变了不少。以前的她又瘦又小，说话轻声细语，像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现在的她体态丰腴了些，眉眼间多了几分市井气，可那双眼睛里的 “算计”，却被一层 “委屈” 的水雾掩盖着，让人一时看不清。
苏振邦和林慧兰都没说话，只是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苏倩倩。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苏倩倩会找到这里来。
苏倩倩看着他们，嘴唇微微颤抖，没等他们开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的肩膀轻轻颤抖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脸上却带着一丝 “终于见到亲人” 的欣喜，悲喜交加的表情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房间的人听到动静，已经有人悄悄打开了门，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苏倩倩知道，机会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扑通” 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听起来就很疼。
“爸妈！” 她声泪俱下地喊了一声，声音又大又悲切，在走廊里回荡，“女儿不孝！女儿到今天才能和您二老见面！这些年，女儿天天想你们，夜夜想你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的头发有些散乱，几缕碎发贴在脸上，看起来格外可怜。
“哎呀，这是怎么了？” 住在隔壁的张大妈最先走了出来，看到跪在地上的苏倩倩，连忙走过来，“姑娘，快起来，有话好好说，跪着多疼啊！”
“是啊是啊，有什么事进屋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住在 303 房间的小伙子也走了出来，对着苏振邦和林慧兰说，“苏老师林老师，快让姑娘起来吧，这么跪着也不是办法。”
很快，走廊里就围了不少人。有人小声议论：“这姑娘肯定是找爸妈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太不容易了。”“你看她哭得多伤心，肯定受了不少苦。”“苏教授夫妇也是，终于和女儿团聚了，真是太好了。”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苏振邦和林慧兰身上，有同情，有羡慕，还有一丝 “看热闹” 的好奇。苏振邦和林慧兰站在门口，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烤一样。
林慧兰最先反应过来，她弯腰伸手，想要扶苏倩倩起来：“倩倩，快起来，地上凉，有话进屋说，啊？” 她的声音很轻柔，可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亲热。
苏倩倩却不肯起来，反而哭得更凶了，她抓住林慧兰的手，把脸埋在林慧兰的手背上，哽咽着说：“妈，我不起来！我对不起你们！你们被下放到农场的时候，我没能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在农场受苦的时候，我没能给你们送一件衣服、一口吃的；这么多年，我连你们的消息都不知道…… 我不孝啊！”
她的话让周围的人更感动了，张大妈擦了擦眼角，说：“姑娘，别自责了，那时候的情况，谁也没办法。你能找到你爸妈，就是最好的事了。”
苏振邦看着眼前的情景，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对着周围的人群拱了拱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让大家见笑了，这是我们家的私事，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们先进屋，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说着弯腰拎起苏倩倩放在地上的竹篮，竹篮沉甸甸的，里面的糕点盒子和补品瓶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侧身挡在门口，示意林慧兰带苏倩倩进屋，自己则留在后面轻轻带上了房门，将外面的议论声和探究的目光一并隔绝在外。
门关上的瞬间，苏倩倩的哭声更甚了。她几乎是整个人瘫在林慧兰身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很快就打湿了林慧兰的衣袖。“妈，我好想你，好想爸……”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却每一句都带着刻意放大的悲切。
林慧兰被她缠得没法，只能扶着她往屋里走，脚步都有些踉跄。苏倩倩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泪眼朦胧间，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扫过苏振邦和林慧兰的脸。
苏振邦正将竹篮放在桌上，眉头微蹙，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看到她受苦的心疼，只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林慧兰虽然扶着她，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复杂，有不忍，有犹豫，唯独没有她期待的热切。
“苏晚肯定跟他们说了什么。” 苏倩倩心里 “咯噔” 一下，瞬间就明白了 —— 要是苏晚没说她的坏话，苏振邦和林慧兰肯定不会是这个反应。可她没有慌，反而哭得更凶了 —— 她知道，现在越是委屈，越是能勾起他们的 “旧情”。
她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露出一张哭花的脸，哽咽着说：“爸，妈，你们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难。你们被下放到农场后，我在乡下，每天下地干活，天不亮就要起床，天黑了才能回来，饭都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