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顶层公寓的夜像被抽干了空气。
赵子轩靠在沙发里，真皮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指尖触到扶手边缘时微微一颤——不是冷，是兴奋。
他盯着手机屏幕，那枚熄灭的通话图标像一枚刚埋下的地雷，只等一声引爆。
风从空调出风口钻出，带着金属锈味扫过耳廓，激起一阵细微战栗。
窗外霓虹红蓝交替，在玻璃上划出流动的血痕。
整座城市都在屏息，而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像鼓点，敲在复仇的节拍上。
他拨通了那个号码。
没有等待音，仿佛对方一直在听。
“郭老。”他声音压得极低，像刀刃贴着冰面滑过，“该您出山了。”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茶盖轻磕的脆响传来，清越如铃。
接着是水声淅沥，缓慢、从容，像某种无声的权衡落定。
“子轩啊……”苍老的声音响起，慢悠悠的，像从旧书页里飘出来，“动我这枚老棋子，代价可不轻。这次，又想让谁身败名裂？”
“林深。”赵子轩咬出这两个字，牙关微紧，仿佛尝到了铁锈味。
瞳孔收缩，映出屏幕冷光，像火种落入深井，“我要他建立的一切，在一天之内，崩塌。”
“哦？”郭老语气微扬，透出一丝真实的兴趣，“就是那个让你栽了好几次的年轻人？”
“所以才需要您。”赵子轩嘴角勾起，喉结滚动，舌尖抵住上颚，一股腥甜在口腔弥漫开来——那是想象中的胜利滋味，“陈万山算什么？在他面前，您才是真正的泰山北斗。一句话，比一百句都有分量。”
他顿了顿，指甲无意识刮过屏幕，发出沙沙声，如同蛇尾扫过枯叶。
“我要您开一场发布会。”
“就说，基金会收到的第一件捐赠品——老秦捐的那件清中期紫檀笔筒，是假的。”
电话那头静了三秒。
只有呼吸，极轻，却像古卷翻动的窸窣。
然后，低笑响起：“哈哈哈……好一招釜底抽薪！”
笑声渐沉，带着几分赞许与玩味：“子轩，你比你父亲当年……更狠。”
“明天这个时候，你看新闻就好。”
电话挂断。
赵子轩歪头靠回沙发，闭眼，脸上浮现出近乎病态的笑意。
空调嗡鸣，像暗夜里的窃笑，回荡在这片死寂的空间。
冷风拂过耳际，带来一阵战栗，但他已感觉不到冷。
林深，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搭建的空中楼阁，只需要一根针，就能戳破！
而郭老，就是古玩圈里最锋利的那根定海神针！
第二天上午，阳光洒在福兴街琉璃瓦上，金灿灿的，像是镀了一层希望。
铜铃轻响，檀香袅袅，空气中浮动着木料与岁月的气息。
藏家们谈笑风生，媒体镜头频频闪烁，林深的名字几乎成了新生代领军人物的代名词。
一切看起来都太顺利了。
太完美了。
完美得……不像真的。
下午两点整，风暴降临。
一条直播推送弹上所有人手机：《古玩泰斗郭承安紧急召开说明会，或将揭露行业惊天内幕！》
名字出现那一刻，整个圈层震动。
郭承安？
那个退隐二十年、连国家邀约都婉拒的活化石？
他怎么会突然现身？
无数人涌进直播间。
只见郭老一身素色唐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正襟危坐于聚光灯下。
灯光打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阴影错落，仿佛岁月本身的刻痕。
他没看稿，浑浊却锐利的眼扫过全场，手中拄着乌木拐杖，指尖微颤，却不曾低头。
麦克风嗡鸣，将他沙哑却沉稳的声音放大——
“各位，老朽本已退隐，不该再来叨扰江湖。”
“但近日，眼看我毕生热爱的古玩行业，有被宵小之辈引入歧途的危险……实在是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键盘声凝滞，消息提示音如暴雨般炸开，手机在桌上震成一片。
陈会长正在开会，看到推送，脸色骤变，茶杯“哐”地磕在桌角，茶水泼洒，洇开一片模糊墨迹。
他手指发抖地点开直播，指甲在屏幕上划出几道无力痕迹，指尖传来微震，仿佛电流直击心脏。
老秦正擦拭玉器，徒弟慌张递来手机。
他一眼看见郭老身影，心里咯噔一下，手一滑，镇纸“啪”摔在地上，裂开一道细纹。
寒意顺指尖直冲脑门，额角青筋暴起，拳头砸桌，香炉轻晃，灰烬簌簌落下。
林深和沈昭也在会议室。
空调冷风吹过脖颈，林深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他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沉稳，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张力，指腹与木面摩擦的细微声响，如同心跳节拍。
只听郭老继续道：“此次‘福兴街文化保护专项基金’，初衷是好的。但，保护文化，根基必须是‘真’！”
“如果基石是假的，那上面建起的高楼，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沙塔！”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巨大决心，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据老朽多方查证，并看过高清照片——由秦老板捐赠的那件清中期紫檀笔筒，并非真品，而是一件民国高仿！”
轰——！
整个古玩圈炸了！
弹幕瞬间刷屏：“不可能！”“郭老您是不是看错了？”“天呐！这是真的吗？”
郭老语气转为惋惜：“老秦的眼力，我是信的，或许他也是被人蒙蔽。”
“但那位年轻的鉴定者，林深……年纪轻轻，名气太大，未免有些浮躁了。”
“把一件高仿当成开山之作，不仅是对捐赠者的不负责，更是对整个古玩圈公信力的践踏！”
他缓缓起身，微微躬身，不再多言，在助手搀扶下离场。
拐杖点地的“笃、笃”声，在寂静中回荡，如同丧钟，每一声都敲在听者心头。
但他留下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十分钟内，全网舆论彻底反转。
标题如刀：“惊爆！福兴街基金会竟是乌龙？”
“从天才到骗子？林深人设一夜崩塌！”
“全国古玩协会为赝品站台，最大笑话！”
协会电话被打爆，铃声此起彼伏，像无数把刀割裂神经。
藏家群里，信任如沙塔崩塌，只剩零星几句动摇：“我们是不是太冲动了？”
老秦怒吼：“他郭承安放屁！那笔筒我玩了二十年，真假我分不清？”
声音嘶哑，带着被羞辱的震颤，额角青筋暴起，拳头砸桌，铜屑簌簌掉落。
陈会长脸色铁青，沉声道：“冷静！这不是冲动的时候。郭承安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必然是雷霆万钧。”
“这件事，是冲着林深，冲着我们来的！”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到极点。
空气凝固，呼吸沉重，鼻腔里充斥着空调冷风的金属味，舌根泛起苦涩。
窗外天空阴云密布，雷声隐隐滚动，像命运的鼓点。
沈昭拳头紧攥，骨节发白，咬牙：“是赵子轩！除了他，请不动郭承安这只老狐狸！”
“这一招太毒了……他不是在鉴定东西，他是在杀人诛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深身上。
他站在窗边，雨水开始敲打玻璃，发出细碎“噼啪”声，像无数细针在试探他的意志。
他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慌张。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眼神如深潭，映不出波澜。
忽然，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那里，像有两根针在反复扎刺。
昨晚熬夜核对资料时，他动用了异能“灵觉·溯形”——一种能短暂唤醒物品残留信息的能力。
他曾感知到那支紫檀笔筒的纹理脉络、匠人指纹、百年温润包浆……一切真实无疑。
可现在，全世界都说它是假的。
而他的能力，从未出过错。
除非……
一个念头如闪电劈入脑海——不是东西有问题，而是有人篡改了它的“记忆”。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震。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微缩。
不是伪造，是“污染”。
就像黑客入侵系统，有人用某种方式，向这件文物注入了虚假的历史印记，干扰了他的异能判断！
是谁？怎么做到的？目的何在？
这些问题来不及细想。
但他知道，此刻不能乱。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焦灼的脸庞，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仿佛拥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慌什么。”
他走到林浅身边。
女孩正看着手机上的负面新闻，急得眼圈发红，指尖颤抖。
林深的眼神依旧平静，他轻声开口，每一个字清晰无比：
“小浅，别看这些。”
“你现在去做一件事——把我们已经收到的所有捐赠承诺，包括那些海外藏家的名单，全部重新整理打印一份出来，标注好联系方式，给我。”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眼中寒光一闪。
“风暴来了，总要看看，这艘船上，到底哪些人会跳船逃生。”
“哪些人，还愿意跟我们站在一起。”
他说完，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的保险柜。
手指抚过密码锁时，太阳穴又是一阵刺痛。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