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平台之上,死寂之气如同沸腾的墨汁,从苍冥撕裂的地脉深处汹涌而出!原本温润如玉的山体开始寸寸龟裂,散发出腐朽衰败的气息,连空中那永恒的柔和光辉都被吞噬、扭曲。苍冥整个人已被浓稠如实质的黑气包裹,身形膨胀扭曲,发出非人的嚎叫,气息狂暴到了极点,也危险到了极点!他在献祭自己,引动灵山积压万古的寂灭之力,要拉着苍晖、老刘乃至整个灵山陪葬!
“冥弟!快停下!”苍晖目眦欲裂,他周身黯淡的绿光疯狂闪烁,试图净化逼近的死气,但在那滔天的寂灭浪潮面前,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摇摇欲坠。他想要阻止,却已身受重伤,连站立都勉强。
灵山老者终于无法再保持绝对的超然,他霍然起身,枯槁的脸上首次露出凝重无比的神色。他双手结印,周身散发出如同山岳般厚重的莹白光晕,试图强行镇压躁动的地脉,稳固濒临崩溃的灵山空间。但寂灭之气太过磅礴古老,竟与他的力量形成了僵持,光晕与黑气交界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碎裂声!
“哈哈哈!没用的!一起寂灭吧!”苍冥的狂笑变得断断续续,他的身体正在被那股力量反噬、分解。
就在这天地即将同归于尽的最后刹那——
“灵刃……老子……来陪你了。”
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释然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存在的耳中。
是老刘。
他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浑身浴血,灰袍破碎,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火。但此刻,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脸上那惯有的嬉笑怒骂、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生死、洞悉虚实的极致平静,以及……一丝深藏眼底的、对这片人世的最后眷恋。
他颤抖着,解下了腰间那个油光发亮、无比珍视的暗红色酒葫芦。葫芦口那磨损严重的红绳,被他轻轻拉开。
他没有看疯狂中的苍冥,也没有看苦苦支撑的苍晖和灵山老者。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遥远的北方,落在了那座他守护了短暂时光的边城,落在了那个……让他重新找到“家”的感觉的年轻人身上。
“小子……”老刘低声喃喃,像是最后的嘱托,又像是自言自语,“告诉你……我这车夫……车技还行……就是……路有点绕……” 这句话,带着他独有的、至死不改的调侃,却让闻者心酸。
然后,他仰起头,将葫芦中最后那口辛辣、却承载了兄弟一生情谊的烧刀子,一饮而尽!
“咕咚……”
酒液入喉,如同火焰滚过。
不是力量,而是决绝。
“嗡——!”
就在酒尽的那一刻,老刘那原本微弱的气息,骤然变了!
不是变强,而是……消失!
他整个人,仿佛从这个世界被瞬间抹去!颜色、气息、温度、甚至……存在感,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归于虚无!但他明明还站在那里!
“虚无”剑意,终极燃烧!以身为引,以魂为祭!
老刘缓缓抬起了手。他手中,并无兵刃。但他的整条手臂,乃至他整个人的“存在”本身,都化作了一柄剑!一柄无形、无质、无光、无影,却蕴含着“万物归墟,有无相生”至高道韵的——虚无之剑!
他看向状若疯魔的苍冥,看向那席卷一切的寂灭死气,眼神平静得可怕。
“苍冥。”老刘开口,声音变得空洞、悠远,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叹息,“绝望,并非终点。寂灭,亦非永恒。”
“你引动的,不过是有形的毁灭。而真正的虚无……包容一切有,也接纳一切无。”
“你的绝望,你的寂灭……在真正的‘无’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未落,老刘并指如剑,对着那毁灭的源头,对着苍冥与他引动的寂灭核心,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布帛被撕裂,又仿佛时空本身在叹息的声音。
一道无法用肉眼看见,只能用灵觉感知的“痕迹”,凭空出现。
这道“痕迹”,没有任何属性,非黑非白,非光非暗。它划过疯狂咆哮的苍冥,划过沸腾的寂灭死气,划过剧烈震荡的空间……
所过之处,万物皆“静”。
那毁天灭地的寂灭死气,在触碰到“痕迹”的瞬间,如同被投入虚无的雪花,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不是被净化,不是被抵消,而是……从根本上被“抹去”了存在的概念!
疯狂咆哮的苍冥,动作猛地僵住,他纯黑的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极致的恐惧!他感觉到,自己与那寂灭之气的联系,被硬生生“斩断”了!不仅是他引动的力量,连他自身修炼的“绝望”剑意本源,都在剧烈震荡,仿佛遇到了天敌,要离他而去!
“不——!这是什么力量?!”苍冥发出惊恐的尖叫。
一旁的苍晖和灵山老者,也震撼得无以复加!他们能感觉到,老刘这一“剑”,并非攻击,而是……“剥离”!强行将“因”与“果”、“力量”与“存在”之间的联系,从根本上“虚无化”!
这是超越了寻常能量对抗层次的、直指大道本源的恐怖手段!
然而,施展出这逆天一“剑”的老刘,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
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如同风化的沙雕,开始一点点化作最细微的光点,飘散于空中。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耗尽一切后的疲惫与……解脱。
在身形彻底消散的前一刻,老刘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苍晖,嘴角似乎想扯出那个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却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留下了他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虚无”剑意的最终真谛:
“小子们……记住了……”他的声音缥缈得如同来自天外,“这世间……最厉害的……不是能摧毁多少……而是……能……放下多少……”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嘿……老子……装完了……”
话音袅袅散去。
老刘的身影,彻底化为无数晶莹的光点,如同夜空中逝去的流星雨,纷纷扬扬,洒落在破碎的灵山平台上,最终……完全归于虚无。
原地,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暗红色酒葫芦,“啪嗒”一声,轻轻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天地间,一片死寂。
那毁天灭地的危机,随着老刘的牺牲,烟消云散。
只剩下苍冥呆立当场,气息紊乱,满眼骇然。苍晖怔怔地看着老刘消失的地方,虎目含泪。灵山老者收回法力,复杂地看着那片空无之地,深深一揖。
为救故友,为阻浩劫,九剑执掌者之一,“虚无”剑意刘一手,身陨道消。
而在他最终消散之地的中心,一柄形制古朴、通体灰暗、毫无光泽,甚至连剑锋都模糊不清、仿佛从未开刃的断剑,悄无声息地、笔直地插入了灵山平台最坚硬的玉心之中。
剑身入石三分,稳如磐石。
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
仿佛,在无声诉说一个关于“放下”与“存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