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断剑,辞别灵山老者,萧寒陵与叶盛二人,步履轻快地踏上了归程。此行虽未波折横生,但取回老刘遗物,心中那块大石总算落地,更兼与灵山老者一番手谈问道,心境修为皆有精进,可谓收获颇丰。
下山之路,比上山时顺畅了许多。那炼心迷雾与剑刃回廊,仿佛认得了两人的气息,并未再出现阻拦。夕阳西斜,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行至风吼隘口附近,已能远远望见黑风城那巍峨的轮廓。然而,此刻的隘口,却与他们来时大不相同!
原本荒凉僻静的山口,此刻竟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附近山村的樵夫、猎户,也有几个看起来是路过的行商。他们并未进入隘口,而是围在隘口外缘,远远地朝着里面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混合了敬畏、好奇与一丝恐惧的神色,议论纷纷。
“……真的还在啊!这都多少天了……”
“可不是嘛!就那么坐着,不吃不喝,吓人得很!”
“听说……那把剑邪门得很!好几个厉害的武者老爷想抢,结果……唉呀,别提了!”
“别靠太近!小心惹祸上身!”
萧寒陵与叶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隘口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位老丈,”萧寒陵上前几步,对着一位看起来较为年长的猎户,拱手和气地问道:“请问,前面隘口发生了何事?为何大家都聚集在此,却不进去?”
那老猎户见萧寒陵气度不凡,身后的叶盛更是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冽气息,不敢怠慢,连忙回礼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这风吼隘里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黑漆漆的宝剑!听说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引来了好多会飞的神仙人物争夺呢!结果……你猜怎么着?没一个人** 能拔出来!”
“哦?”萧寒陵心中一动,想起了来时感应到的那块奇异石头。难道……真有什么东西出世了?
“后来呢?”叶盛冷声问道。
“后来……更奇了!”老猎户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来了个瘦得跟竹竿似的年轻人,看着病恹恹的,风一吹就倒似的。结果……他走过去,就这么……轻轻一下!就把那剑给拔出来了!”
“拔出来了?”萧寒陵有些惊讶。能被众多武者觊觎的宝剑,定然不凡,竟被一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拔了出来?
“是啊!拔出来之后,您猜他怎么着?”老猎户卖了个关子,见萧寒陵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才继续说道:“他没走!就抱着那把剑,在拔出剑的那个坑旁边,坐下了!一直坐到现在!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就那么干坐着!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等人?”萧寒陵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一个能拔出疑似神兵利器的年轻人,拔剑后不离开,反而在原地枯坐等待?这举动,着实古怪。
“多谢老丈。”萧寒陵道了声谢,与叶盛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迈步向着隘口内走去。
围观的村民见有人要进去,纷纷让开道路,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一入隘口,萧寒陵便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却令人心神不自觉为之一紧的……压抑感!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心头。同时,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锋锐之意,如同细小的冰针,刺激着皮肤。
叶盛的手,已经按在了寂灭龙骨剑的剑柄上,眼神锐利如鹰,全身肌肉微微绷紧,进入了戒备状态。“镇守,小心。此人……不简单。”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的气息,内敛至极,但给我的感觉……很危险。实力,恐怕不在我之下。”
不在叶盛之下?那至少也是九品!萧寒陵心中凛然。一个陌生的九品高手,出现在黑风城附近,而且行为如此诡异,由不得他不警惕。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了隘口中心那片相对开阔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萧寒陵的瞳孔,微微一缩。
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赫然出现在眼前,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地底强行破开。坑洞周围,地面龟裂,一片狼藉,显然经历过激烈的争夺。
而在坑洞的边缘,正如老猎户所说,坐着一个人。
一个瘦削得几乎脱了形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更显得他形销骨立。他低着头,凌乱枯黄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怀里,紧紧抱着一柄通体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连鞘长剑。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却仿佛被那深邃的黑暗所吞噬,竟映不出丝毫光彩。一股难以形容的孤寂、落寞与……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萧寒陵停下脚步,站在距离年轻人十丈开外。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默默地运转《无垢观》心法,仔细感知着对方。
没有杀气。没有敌意。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就像……一口枯竭了千万年的古井,波澜不惊。
但萧寒陵却能敏锐地察觉到,在那死寂的外表下,隐藏着一股极其可怕的、如同休眠火山般的力量!而且,对方怀中那柄黑剑,散发出的气息,让他体内的《义气诀》真气,竟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共鸣与……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排斥感?
很矛盾的感觉。
就在萧寒陵打量对方的同时——
那年轻人,似乎也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一头枯黄的乱发下,露出了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五官算不上英俊,但轮廓分明,透着一股倔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空洞。死寂。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悲欢离合,再也激不起半点涟漪。但在那空洞的最深处,萧寒陵却仿佛看到了一簇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火焰?
年轻人的目光,越过叶盛,直接落在了萧寒陵的身上。他那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打破了隘口内长久的寂静:
“你……就是萧寒陵?”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叶盛眼神一厉,上前半步,隐隐将萧寒陵护在身后,冷声道:“你是何人?在此意欲何为?”
年轻人没有理会叶盛的质问,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萧寒陵,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萧寒陵拍了拍叶盛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上前一步,与年轻人对视着,平静地回答道:“不错,我就是萧寒陵。阁下在此等候多时,不知所为何事?”
听到萧寒陵亲口承认,年轻人那空洞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迷茫,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但这丝情绪一闪而逝,很快便重新被死寂所取代。
他艰难地、用手支撑着地面,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动一下,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站定之后,他看着萧寒陵,用那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叫李不悔。”
“此剑,名‘不悔’。”
“我……是来投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