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多久，殿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是吕晓芳去而复返。
他径直走到朱昌寿面前，竟一反常态地撩袍跪倒在地。
“陛下！老奴有罪！老奴无能！”吕晓芳沉痛道。
“奴婢万万没想到，狱中竟有如此疏漏，让那关键人犯得以自戕！此乃老奴失察渎职之过！请陛下治罪！”
“苦肉计！来了！”
朱昌寿看着跪在面前演技精湛的老狐狸，心里冷笑连连。
“治你的罪？我现在敢治你的罪吗？”
“治了罪，谁去给你找下一个“真凶”？谁去给你背这口看守不力的黑锅？”
朱昌寿立刻摆出一副惊慌失措，又强装镇定的样子，赶紧上前虚扶。
“小芳芳快快请起！这......这怎能怪你？是那罪婢畏罪自杀，死有余辜！净业司日夜操劳，难免有疏忽之时，朕，朕不怪你......”
吕晓芳就着“台阶”起身。
“陛下宽宏，老奴感激涕零！然人犯已死，线索中断，太后娘娘被害一案，恐，恐更难水落石出了。老奴......愧对陛下信任，愧对太后在天之灵啊！”
吕晓芳抬手用袖角擦了擦眼泪，擦了个寂寞。
朱昌寿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还得配合着演出。
“小芳芳不必过于自责......或许，或许是天意如此吧......”朱昌寿又悲伤道，“此事暂且搁下吧。朕累了，真的累了......”
朱昌寿再次祭出“咸鱼大法”，试图将此事暂时画上一个休止符。
然而，吕晓芳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话锋一转。
“陛下，人证虽失，然其生前招供，以及那方绣帕物证，仍指向坤宁宫。如今死无对证，幕后真凶更是隐匿无踪。依老奴之见，坤宁宫上下，仍需严加审视，以防再生事端。”
这是一种更长期的施压和监控，并且还很难被发现。
朱昌寿心中警铃大作。
“吕晓芳这是要把皇后彻底置于嫌疑之下，让她在宫中寸步难行，同时也能随时以此为由再次发难。”
“绝不能让他得逞！”
“硬顶着反对？不行，显得我过于偏袒，反而惹人生疑。”
“有了！”
朱昌寿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小芳芳所虑极是，宫中安危，确是不可不防。”然后眉头紧锁，“只是......只是朕经此一事，实实在是怕了！”
朱昌寿开始发挥演技。
“狱中尚且能出如此纰漏，可见这幕后黑手能量之大，无孔不入！朕如今一想到身边之人，便寝食难安！”
朱昌寿看向吕晓芳。
“小芳芳，朕如今能完全信赖的，也只有你了。审视坤宁宫可以，但绝不能是净业司或锦衣卫的人去！朕......朕信不过他们！”
他先踩一脚净业司和锦衣卫，然后表明要求。
“朕觉得，就让宫内二十四衙门互相监督核查吧！让净业司，御马监，尚衣监......他们都派人参与，互相盯着！这样......这样朕才能稍微安心些......”
“打太极嘛，毕竟在以前工作时互相推卸责任，这套我太会了。”
朱昌寿提出了一个即官僚又低效，但听起来似乎很公平公正的方案，让太监内部互相制衡，互相扯皮。
让好汉去查好汉让英雄去查英雄！
这样一来，吕晓芳想单独操控对坤宁宫的“审视”就难了。
那么多双眼睛，互相牵制，效率必然低下，也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吕晓芳再搞出什么“意外灭口”或者“突然发现铁证”的戏码。
这就叫用魔法打败魔法，用官僚主义对付阴谋诡计！
吕晓芳显然没料到皇帝会提出这么一招“甩锅大法”加“制衡之术”，愣了一下。
仔细看着皇帝那张满是“惊恐”和“依赖”的脸。
一时竟判断不出这究竟是傻人有傻福，还是......
吕晓芳思索片刻，终究还是躬身。
“陛下圣虑周全，如此确能更为稳妥。老奴这便去安排，令各监局抽调人手，共同负责宫内稽查安保之事，定保陛下与宫中万全。”
吕晓芳接受了这个方案，但显然，主导权大概率还是会落在他净业司的手中，只是过程会更麻烦一些。
好不容易送走了演技派大师吕晓芳，朱昌寿感觉自己快要心力衰竭了。
“这场交锋，比连续加班72小时还累。”
“呸呸呸，可别再加班了，不然得像自己这个倒霉蛋一样，穿越这生不如死的绝境。”
朱昌寿又瘫倒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深谷无人兰自芳，心有灵犀莫声张’，皇后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莫声张’......是在暗示我隐忍，不要正面冲突？”
“那“心有灵犀”呢？是不是在告诉我，还有更隐秘的联系方式？”
朱昌寿眼神再次定神在那方绣帕上。
“这绣工绝非普通宫女能有的水准，必然是皇后极其亲近信赖之人所为，甚至可能就是皇后本人......”
“等等！”
“吕晓芳说这绣帕是从茶水宫女住处“搜出”的，是皇后身边宫女“翠荷”所赠。”
“但如果......如果这根本就是吕晓芳的栽赃，那这方绣帕的真正来源就有问题。”
“它可能根本不是翠荷的，甚至不是从茶水宫女那里搜到的。”
“它可能就是吕晓芳自己弄来，故意作为“证物”呈现的。”
朱昌寿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信息太少，陷阱太多。
他需要更多信息，必须想办法和皇后建立更直接，更安全的联系。
可是怎么做？
吕晓芳的眼睛肯定死死盯着坤宁宫和他。
上次御花园“偶遇”已经风险极大，不可能再用。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那堆被他批阅过的奏疏摘要，内心狂喜。
“奏疏！官方渠道！”
虽然重要的奏疏都被吕晓芳把持，但那些无关紧要奏疏，诸如“请安”“汇报节日安排”“各地祥瑞”之类的，还是会象征性地送来看一眼。
“我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