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珍房内。
“你这蠢材！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仿造个钥匙坯都做不像，要你何用！”一个女声骂道。
“姑姑饶命！奴婢，奴婢已经尽力了！那原物的花纹实在太精细复杂，非是宫中常见技法......”一个小宫女哭着求饶。
「钥匙？仿造？花纹精细复杂？」
朱昌寿停住脚步，对旺财使个眼色。
旺财会意，立刻尖着嗓子朝里面问：“何事喧哗？惊了圣驾你们担待得起吗？”
里面声音戛然而止，很快，女官打扮的人慌慌张张跑出来，跪地请罪。
朱昌寿踱步进去，只见年轻宫女正跪地上发抖，手里紧攥着未完成的钥匙坯子。
那钥匙的形状......
朱昌寿瞳孔微缩，竟与他手中前朝密室密钥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何物？”朱昌寿不动声色地问。
女官连忙回答：“回陛下，这蠢婢奉命清理旧物，发现一个残破的钥匙模子，便想试着仿造一个练手，谁知手艺不精，做得四不像，奴婢正在教训她。”
“钥匙模子？哪来的旧物？”
“是，是之前清点江南织造局送来的贡品时，夹杂在里面的，看着有些年头了，以为是废料，就堆在了库房角落......”
江南织造局！
朱昌寿让宫女把钥匙坯子呈上，仔细观看，做工确实粗糙，但形制特殊。
“去，把苏顾问请到此处。”
论及机关巧技和鉴定，苏婉儿是专家。
苏婉儿很快到来，行礼后，接过钥匙坯子和朱昌寿递来的真密钥，仔细比对。
片刻后，她说道：“陛下，此坯形制确是仿造此钥无疑。虽做工低劣，但其铸造意图在于模仿此种特殊的双旋卡簧结构，非一般锁具所用。至于真钥......”
她举起那把真正的密钥，对着光细看花纹。
“其纹路深邃流畅，非錾刻，乃是一次浇铸成型后用特殊技法打磨所致，这种技法前朝后期便已失传。且这边缘处极其细微的云雷纹，与宫中旧档记载的‘司珍房’鼎盛时期的标记相符。”
「司珍房，前朝技法。
江南织造局送来的残缺模子，司珍房的人试图仿造。
第三把密钥的线索或许就藏在司珍房过去的档案或者老工匠的记忆里？
而江南织造局，不仅可能流出了巨额的前朝官银，还似乎与这密钥的流传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朱昌寿正沉思间，忽然一个小太监跑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太后娘娘驾到御兽苑，看了那‘祥瑞’，勃然大怒，正往这边来呢！”
朱昌寿头皮一麻！
「完了！假祥瑞的事发作了！」
蒋太后肯定是来看“金蛋”，结果看到了苏婉儿临时弄去的，刷了金漆的鸵鸟蛋。
他下意识就想跑，却听得蒋太后的声音已经从远处传来。
“皇帝！你给哀家好好解释解释，这，这所谓的祥瑞，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昌寿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把真密钥和粗糙的仿品，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财政危机，密钥谜团，太后的怒火......
所有麻烦事在这一刻汇聚到了一起。
而此刻，无人注意到，司珍房廊柱的阴影后，一双眼睛正飞快地瞥了一眼皇帝手中的密钥，随即悄无声息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直接承认是逃避朝会的把戏？那是自寻死路。
把责任推给铁柱或苑监？太不地道，而且漏洞百出。
电光火石间，他瞥见手中的钥匙仿品和徐桀卯呈上的账册，灵机一动。
脸上瞬间又委屈又愤慨，一个滑步上前，举起钥匙仿品和账册，激动无比。
“母后息怒！儿臣冤枉！儿臣并非有意欺瞒母后！实在是......实在是发现了一桩惊天大案，不得不行此障眼法，以免打草惊蛇啊！”
蒋太后凤目微眯，有些质疑。
“哦？惊天大案？皇帝倒是说说，何等大案需要你用一颗刷了金漆的鸵鸟蛋来遮掩？”
“母后请看此物！此乃司珍房宫女仿造之物，而其原型，”他顿了顿，“极可能是一把关乎前朝秘宝的密钥！儿臣方才正在追查此事！”
朱昌寿又举起账册，“而更令人发指的是，儿臣同时接到户部奏报，江南织造局竟有巨额官银，高达三十万两，亏空不明！且流失的皆是带有特殊印记的前朝官银！
母后，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岂不蹊跷？儿臣怀疑，有人正利用江南织造局的渠道，暗中运作，其图谋恐非寻常贪墨那么简单！”
他将两件真事“密钥仿品”“财政亏空”与一件假事“查案才弄祥瑞”搅和在一起，真真假假，听起来竟真有几分像那么回事。
太后的目光果然被吸引，尤其是听到“前朝秘宝”、“江南织造局”、“三十万两官银”时，她紧紧蹙起眉头，怒容渐渐消失。
她身后的老太监上前一步，接过了朱昌寿手中的账册和钥匙仿品，呈给她细看。
苏婉儿适时上前，行了一礼，专业解释。
“太后明鉴。此仿品虽粗糙，但其欲仿制之钥，结构特殊，确非民间常见锁具所用。而其纹饰风格与铸造技艺，颇似前朝宫内司珍房鼎盛时期之作。至于真钥......”
她停了停，看了一眼朱昌寿微微点头，才继续道：“工艺更为精湛复杂，疑为同一源流。”
技术流的分析总是格外有分量。
太后看着那粗糙的仿品，又翻看了一下账册上触目惊心的数字，沉默了片刻。
她或许不相信朱昌寿的动机，但这两件事本身透出的异常气息，足以引起她足够的重视。
良久，太后冷哼一声，语气虽依旧不善，但怒火明显消减了不少。
“即便如此，朝堂之上，装睡打鼾，成何体统！皇帝，你是一国之君，遇事当光明正大，暗中查探虽有必要，但绝非主要手段！今日之事，哀家暂且记下！江南织造局与密钥之事，着你严查，若有进展，即刻报与哀家知晓！”
说完，蒋太后凤袖一甩，带着一众宫人转身离去，那本账册和钥匙仿品也被一并带走。
朱昌寿长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虽然赔进去一本关键账册和一把仿品钥匙，但太后的介入，或许也能给调查带来一些便利和压力。
“陛下，您可真是......”旺财凑过来，伸出大拇指，又是后怕又是钦佩，“急智啊！”
铁柱挠挠头，“陛下，那俺还去看着那蛋吗？”
“看什么看！赶紧让人把金漆刮了，晚上给朕炖汤喝！”
朱昌寿没好气地摆摆手，随即又皱起眉头。
“徐桀卯呢？让他回来......算了，朕去偏殿见他。旺财，你去把苏顾问方才说的关于司珍房印记和铸造技法的细节详细记录下来。铁柱，加强宫中巡查，特别是司珍房和库房附近，朕总觉得有眼睛在盯着。”
安排完毕，朱昌寿感到一阵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卷入漩涡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