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竹的身影从那扇古老的石门后走出来时,整个演武场上,所有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
风,停了。
原本喧嚣的议论,惊疑的猜测,惋惜的叹息,全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数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钉在他身上。
风潇张着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刚刚才勉强接受了云竹陨落的事实,可现在,这个人就这么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石泰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无法理解的怪物。
导师们脸上的惋惜和沉痛还未散去,就那么僵硬地凝固在脸上,汇成了一片荒诞的错愕。
观测水晶明明熄灭了,石塔也发生了那般剧烈的异动,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且,他看起来……太普通了。
进去之前,他身上还带着鏖战后的锋锐与疲惫,现在却干净得像个从未接触过斗灵的邻家少年。所有的气息都消失了,藏进了深不见底的内里。
这种返璞归真,比任何气势外露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云竹没有理会周围那些见鬼似的表情,径直走向莫罗,微微欠身。
“导师,试炼结束了。”
莫罗没有应声。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锁着云竹,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躯壳里揪出来看个究竟。
她没有错过刚才石塔那短暂却剧烈的震动。
那不是崩塌,那是一种……臣服的嗡鸣。
整座承载着上古秘境的塔,在向他低头。
就在这凝滞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道带着几分戏谑的懒散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高空传来。
“哟,莫罗疯婆子,今年的新生可以啊,居然能把你的宝贝疙瘩弄出这么大动静。”
众人骇然抬头。
一道身影,正以一种极其悠闲的姿态,从千米之上的云端笔直坠落,甚至还在半空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没有催动任何斗灵,也没有展开灵能翅膀,就像一块自由落体的石头。
就在他即将砸进人群的前一刻,一股无形的风凭空出现,轻柔地托住了他。
他双脚离地三寸,轻飘飘地,落在了云竹和莫罗之间,正好隔开了两人。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松垮练功服,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茎,面容俊逸,却带着一股怎么也睡不醒的懒散劲儿。
他一落地,周围的学员们立刻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是……是纪长空学长!”
“腾龙榜第三的‘逍遥客’纪长空?他怎么会来这里?”
“我的天,这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莫罗看到来人,眉头拧得更紧了,语气冰冷而不善。
“纪长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去。”
“别这么大火气嘛。”纪长空完全没把莫罗的呵斥当回事,他吊儿郎当地晃了晃脑袋,目光越过莫罗,落在了云竹身上。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云竹,那双看似惺忪的睡眼里,闪过一抹谁也未曾捕捉到的精芒。
“小学弟,你好啊。”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自我介绍一下,纪长空,算是你的学长。”
云竹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纪长空也不在意,他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
“本来呢,我正在上面睡午觉,结果被下面吵醒了。”
他用下巴指了指云竹身后的古老石塔。
“然后我发现,我平时用来打发时间的游乐场,好像……换了个主人?”
这句话一出,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游乐场?
他把上古秘境,无数天才挤破头都想进去的最终试炼之地,称作游乐场?
而且,换了个主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了云竹身上。
莫罗的心,猛地向下沉去。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纪长空饶有兴致地看着云竹,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按照学院的老规矩,新生占了学长的地盘,可是要交租金的。”
“你,打算拿什么来交租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悄无声息地笼罩向云竹。
那不是灵能,也不是精神力,而是一种纯粹的“势”。
在这股“势”的压迫下,周围的空气像是瞬间灌满了铅,风潇、石泰等人只觉得胸口一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不得不连连后退,脸上血色尽失。
然而,处于压力中心的云竹,却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就在纪长空那股“势”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云竹身后的石塔,毫无征兆地,轻轻嗡鸣了一声。
嗡——!
一声极轻,却仿佛来自亘古的震动。
纪长空那足以压得统领级斗灵师抬不起头的“势”,在这声嗡鸣面前,脆弱得如同一个肥皂泡,“噗”地一下,就那么烟消云散了。
纪长空脸上那懒散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他嘴里叼着的那根草茎,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睁开,死死地盯着云竹,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座石塔。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就在刚才,那座塔的意志,在警告他。
而这座塔的意志,此刻正完完全全地,与眼前这个小学弟,融为了一体!
云竹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学长,这里已经有主了。”
“至于租金……”
他顿了顿,抬起眼帘,平静地与纪长空对视。
“或许,你该问问它,答不答应。”
全场一片哗然。
这个新生,不仅没被纪长空的威势吓倒,竟然还反过来挑衅?
他疯了吗?那可是纪长空!
纪长空愣了足足三秒,随即,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好!不愧是能让‘水云间’认主的人,果然有种!”
他止住笑,重新弯腰捡起那根草茎,拍了拍上面的土,又叼回嘴里。只是这一次,他脸上的玩味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行,既然此地的主人不答应,那这个租金,我换个方式收。”
他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云竹才能听到的气音说道。
“我不占你地方,也不要你的积分。”
纪长空盯着云竹的眼睛,一字一顿,嘴唇几乎不动。
“把你灵宫里那个神魔陪练,借我玩几天,这租金,就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