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炎背着因强行施展“空”之味而虚弱的冯宝宝,与鹿丸、戴莉在缓慢蠕动的肉质基底层上艰难跋涉。四周能量雾霭依旧翻涌,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恶意,但或许是因为冯宝宝刚才那记“味觉欺诈”的余波尚未完全散去,又或许是这片区域本就属于胃囊中相对“迟钝”的角落,大规模的活性法则攻击并未立刻再次降临。
他们不敢停留,沿着一种本能感知到的、能量流动相对平缓的“脉络”,向着胃囊更深处——或者说,某个未知的方向移动。脚下的“地面”依旧粘腻,偶尔会毫无征兆地鼓起或下陷,仿佛巨兽沉睡中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的甜腥腐败气味几乎成了常态,侵蚀着他们的护体能量和精神防线。
“我们必须找到一些线索,或者……相对安全的中立地带。”鹿丸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低声道,“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太危险了,我们的力量和宝宝的恢复都需要时间。”
戴莉强忍着灵性被持续侵蚀的不适,努力扩展着感知。“我感觉到……前方似乎有某种……‘沉淀’下来的区域。那里的能量更加……死寂,怨念也更加……古老和麻木。”
“沉淀区?”陆炎心中一动。在饕餮不断吞噬、消化的胃囊中,能被“沉淀”下来的,会是什么?是连饕餮都难以立刻消化的“硬骨头”,还是……被遗忘的残渣?
他们循着戴莉模糊的指引,继续前行。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肉质基底层不再均匀,开始出现一些崎岖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褶皱和沟壑。能量雾霭的颜色也变得更深沉,从混乱的彩色逐渐偏向暗红与墨黑,其中漂浮的破碎幻影也变得更加支离破碎,仿佛经历了更长时间的“消化”。
终于,他们抵达了戴莉所说的“沉淀区”。
眼前的景象,让四人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寒意。
这里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各种难以名状的残骸堆积而成的坟场。
并非简单的物质残骸。有断裂后依旧散发着微弱法则波动的星辰核心,如同巨大的、失去光泽的宝石半埋在肉质地面中;有凝固成扭曲雕塑状的城市建筑群,其风格跨越了无数文明,此刻却如同被孩童踩碎的沙堡;有早已失去生命反应、但形态依旧狰狞的巨兽骨骼,骨骼上布满了被腐蚀的孔洞;更有大量无法归类、仿佛由纯粹能量或概念凝结后又被打碎的晶体碎片和符文尘埃,散落得到处都是。
所有这些残骸,都蒙着一层暗沉的光泽,仿佛被时光和饕餮的胃液共同打磨过,失去了大部分活性,只留下最顽固的“存在”本身。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活跃的贪婪,而是一种深沉到极致的死寂与万念俱灰的麻木。连那无处不在的甜腥味,在这里都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旧的、如同博物馆仓库般的尘封气息。
这里,是饕餮胃囊中的“垃圾填埋场”,是无数被吞噬的世界、文明、乃至强大个体,在经历了初步消化后,残留下来最难啃的“硬骨头”或失去价值的“残渣”的最终堆积地。
“这些……都是被饕餮吃掉的东西……”鹿丸看着一截比他整个人还要巨大的、镶嵌着齿轮与管道的金属臂膀,声音干涩。那金属臂膀上依稀可见某种辉煌工业文明的痕迹,如今却冰冷地躺在这里,诉说着文明的终末。
戴莉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她的灵性在此地感受到了海啸般汹涌而来的、沉淀了无数岁月的绝望与悲伤。那是无数文明的集体墓志铭,无声地控诉着那终极的暴行。
陆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能“尝”到这些残骸中蕴含的、早已风干凝固的“文明之味”。有的辉煌壮丽(苦后回甘),有的诡秘奇异(酸涩难明),有的狂暴炽热(焦辣刺鼻)……但最终,都归于同一种味道——被强行中断、未能完成自身演化的“未竟之味”。
就在这时,他背上的冯宝宝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嘤咛。她似乎被这片沉淀区独特的气息所刺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神采。
她挣扎着从陆炎背上下来,赤脚踩在冰冷而粗糙的残骸地面上。她没有去看那些宏伟或奇特的残骸,反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了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奇异石头。
那石头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也没有任何法则残留,仿佛就是一块最普通的、被腐蚀过的火山石。但冯宝宝却拿着它,放在鼻子前仔细地嗅着,小脸上露出了极其专注和……困惑的表情。
“……这个……”她喃喃自语,“……味道……好奇怪……”
“……空的?……不是……”
“……好像是……装过……很多东西……又……都漏光了……”
“……只剩下……一点点……‘装过东西’的……味道本身?”
她的描述让陆炎心中巨震!他立刻集中精神,以龙熵场和美食细胞的双重感知去探查那块石头。
果然!那石头内部,并非真正的“空”,而是残留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容纳”或“承载” 的法则余韵!那是一种超越了物质、能量、甚至信息的……概念性的“空间”或“记录” 的痕迹!仿佛它曾经是一个容器,承载过某种极其庞大的存在或信息,如今内容物已被饕餮彻底消化或剥夺,只留下了这个“容器”本身那难以磨灭的“使用痕迹”!
这是什么文明的造物?竟然连“容器”的概念都能留下如此顽固的痕迹?
冯宝宝似乎对这块石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权柄之力注入其中。
嗡……
石头表面的蜂窝状孔洞微微亮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灰光。紧接着,一幕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幻象,如同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从石头上升起——
那是一片无法形容的、由无数几何光斑和流动数据构成的信息之海。无数没有固定形态、如同光之水母般的意识体在其中遨游、创造、交流。它们似乎是一个完全脱离了物质形态、生活在纯粹信息维度中的数据文明!
幻象一闪而逝,石头再次恢复了沉寂。
但这一幕,却让四人震撼莫名!
这块看似不起眼的石头,竟然是那个数据文明某个“个体”或者“存储单元”的残骸?它记录着那个文明最后的片段!
“这些沉淀下来的残骸……或许并不完全是废物!”鹿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它们可能保留着被吞噬文明最核心、最顽固的‘印记’!可能是法则碎片,可能是文明信息,甚至可能是……对抗饕餮的某种经验或线索!”
这个发现,意义重大!如果能够从这些文明余烬中,解读出有用的信息,或许就能更深入地了解饕餮,甚至找到它的其他弱点!
冯宝宝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她不再只关注那块数据文明的石头,而是开始在这片无尽的遗骸坟场中漫步,用她那独特的味觉权柄,去“品尝”和“辨识”着不同残骸中蕴含的、沉淀的“味道”。
她走过一片凝固的音乐珊瑚残骸,指尖拂过,空气中仿佛响起了早已失落的文明挽歌(酸涩的悲怆之味);
她拾起一枚生物机甲核心的碎片,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将血肉与机械融合到极致的疯狂与不甘(焦辣的挣扎之味);
她甚至在一滩早已干涸的、散发着微光的液体金属旁驻足,感知到了某个将自身意识与流动金属合一的种族的、如同水银般冰冷而执着的思念(咸涩的永恒之味)……
她像一个最挑剔也最博学的美食家,穿行在文明的坟场,品尝着这些风干凝固的“历史之味”,将它们一一记录、解析、归档。她的权柄在此过程中,似乎也在发生着某种潜移默化的变化,变得更加包容,更加厚重,仿佛开始承载起这些消亡文明的重量。
然而,这片死寂的沉淀区,也并非绝对安全。
就在冯宝宝专注于“品尝”一块散发着奇异芳香、形如琥珀的植物文明种子化石时,异变陡生!
那种子化石内部,一点微不可察的紫黑色光芒猛地亮起!紧接着,一股阴冷、污秽、充满了恶毒诅咒气息的能量,如同潜伏的毒蛇,顺着冯宝宝探入的权柄之力,反向侵蚀而来!
这并非饕餮本身的攻击,而是某个被吞噬的、擅长诅咒的邪恶文明,在自身灭亡后,留下的最后一道复仇陷阱!它潜藏在文明的余烬中,等待着任何外来“品尝者”的上钩!
“宝宝小心!”陆炎惊觉,瞬间出手!但那股诅咒能量极其刁钻歹毒,沿着权柄连接直扑冯宝宝的核心意识!
眼看那污秽的诅咒就要触及冯宝宝的灵魂,她身周那原本因吸收各种文明余味而变得厚重平和的权柄光晕,骤然间自主激荡!那新领悟的、代表着内敛与沉淀的“空”之味,再次浮现!
但这一次,“空”之味并非向外释放,而是向内收敛!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瞬间将那股侵袭而来的恶毒诅咒能量,强行吞噬、压缩、封存进了权柄光晕的最深处!
那感觉,仿佛在她的味觉宇宙中,强行开辟了一个小小的“隔离舱”,将那团污秽暂时囚禁了起来!
冯宝宝的身体剧烈一晃,脸色再次一白,但终究没有让那诅咒直接伤害到自身。她看着手中那瞬间变得灰暗无光、甚至出现道道裂痕的种子化石,小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高兴。
“……坏的……馊了的……还藏了钉子……”
“……不好……”
她随手将化石丢掉,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但她眼底深处,那囚禁了诅咒的“空”之味区域,却隐隐传来一丝冰寒与沉重。
这片文明的坟场,既是宝藏,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每一次“品尝”,都可能是一次与消亡文明最后执念的碰撞。
但他们没有退路。想要了解饕餮,想要准备对抗它的“菜单”,就必须在这些文明的余烬中,寻找那可能存在的、渺茫的希望之光。
旅程,在这死寂与危险并存的胃囊遗骸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