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内,随着陆炎的苏醒,一种无形的紧绷感似乎缓解了些许,但很快又被一种新的、混杂着疑虑与审视的氛围所取代。他坐在那里,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眼神专注而陌生,仿佛在重新认识这具身体。皮肤下游走的那些扭曲电光已经隐去,但一种微妙的、仿佛与现实隔着一层毛玻璃的“不协调感”,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周围。
鹿丸和戴莉没有立刻上前,他们能感觉到陆炎正处于一种关键的状态调整期。他体内散发出的气息十分奇特,原本炽热磅礴的龙族血脉之力似乎沉淀了下去,如同被某种东西覆盖或“稀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隐晦、更加难以捉摸的波动。那波动并不强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微弱,却让鹿丸本能地感到警惕,让戴莉的灵性产生一种如同面对未知几何体般的轻微晕眩感。
冯宝宝则歪着头,混沌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陆炎,她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仔细分辨着陆炎身上散发出的新“味道”。过了好几秒,她才用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小声说道:“……你……好像……变‘怪’咯……”
这个评价精准得令人哭笑不得。陆炎闻言,抬起眼,看向三人,嘴角那丝带着疲惫的弧度扩大了一些,化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是啊,是变‘怪’了。”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伴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空间扭曲涟漪,“和脑子里那个总想搞破坏的家伙达成了个临时协议,代价就是……我现在看东西,有时候会觉得它们不应该长成那样。”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描述,但话语背后的凶险,众人都能体会。强行驾驭谬误之力,无异于与虎谋皮。
“能控制吗?”鹿丸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的影子在纯白地面上微微扭动,反映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陆炎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伸出右手食指,意念集中。起初并无异样,但几秒后,他指尖前方的空气开始发生诡异的折射,仿佛那里存在一个不断自我否定形状的无形透镜。他没有动用任何龙族力量,纯粹是在引导那蛰伏在意识深处的谬误之力。
“有限度的控制。”他缓缓说道,声音带着实验者的冷静,“我可以大致‘定义’它扭曲现实的方向,比如……让这条光线‘认为’它应该拐个弯。”
随着他的话语,一道从法则灶台投射出的、原本笔直的光线,在靠近他指尖那片扭曲区域时,真的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毫无物理道理地发生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直角转弯,照亮了旁边一块原本处于阴影中的区域。
这景象让鹿丸和戴莉瞳孔微缩。这并非幻术,也不是能量偏转,而是更本质的、对物理规则的强行扭曲!
“但消耗巨大,而且很不稳定。”陆炎散去了指尖的力场,那道光线立刻恢复了笔直,他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范围、强度、持续时间都很难精确把握。更重要的是……它有‘惯性’。”
“惯性?”戴莉疑惑地重复。
“嗯。”陆炎点了点头,眼神凝重,“每次使用,哪怕立刻停止,它造成的‘谬误’并不会完全消失,而是会像墨滴入水一样,在现实法则中留下一点点极微弱的、持续性的‘污染’。这些‘污染’会自行缓慢扩散,或者与其他‘污染’产生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使用越多,累积的‘污染’就越多,周围环境的法则就会越脆弱,越容易引发更大范围的、不受我控制的谬误现象。”
他指了指自己刚才扭曲光线的地方:“比如这里,现在空间的‘坚固度’可能就比其他地方低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丝。如果短时间内频繁在同一个区域使用,或者使用了更强烈的谬误效果,很可能直接撕开一个短暂的小型时空裂缝,或者让那里的物理常数暂时失效。”
听完陆炎的描述,鹿丸和戴莉都陷入了沉默。这力量确实诡异而强大,能够做到很多常规力量做不到的事情,但其代价和风险也同样骇人。这简直是一把双刃剑,而且剑柄上还布满了看不见的倒刺。
“需要制定严格的使用规范和禁忌。”鹿丸迅速进入了军师角色,开始构思,“非生死关头,尽量不使用。使用时必须明确范围和作用目标,避免波及无辜或重要环境。每次使用后,需要记录‘污染’区域,并尽量避免重复使用……这力量,更像是一种需要极端谨慎的‘战略威慑’和‘绝境底牌’。”
陆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感觉到它似乎……有某种‘成长性’。”他皱了皱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随着我使用和‘理解’它,它本身也在缓慢地……进化?或者说,它在适应我的意识,同时也在试图将我的意识向它的本质拉近。这是一个相互影响的过程,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固守本心,否则很可能不知不觉就被它同化,变成一个……行走的‘人形谬误’。”
话题变得有些沉重。力量的提升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这是多元宇宙亘古不变的真理。
就在这时,法则灶台中央那幅【凋零花园】的星图虚影,似乎因为感受到了陆炎苏醒后散发出的、带有“扭曲”特质的气息,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那灰绿色的凋零之意仿佛更加浓郁了。
众人的注意力被重新拉回到了这个迫在眉睫的世界任务上。
“关于【凋零花园】,你们怎么看?”陆炎看向鹿丸和戴莉,最后目光落在冯宝宝身上,“宝宝,你似乎对那个世界……有特别的感应?”
冯宝宝点了点头,混沌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有点闷。看到那个光点点(星图),里头(龙族传承)的东西……就在喊……‘怕’……但是……”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努力表达着,“……又觉得……那里头……有好吃的东西……很香……但是是一种……快要坏掉的香……”
怕,是因为龙族传承记忆中对“凋零”和“终结”的集体恐惧。香,则是她身为法则厨仙,对极致“凋零之味”和微弱“新生之味”的本能渴望。这两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她对【凋零花园】的独特感知。
戴莉补充道:“我的灵性在尝试感知那个世界时,感受到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衰败与死寂,但在那死寂的最深处,似乎又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灰烬中余烬般的‘等待’。等待拯救?还是等待彻底的终结?我分辨不清。但那个加速凋零的‘未知力量’,给我的感觉非常……冰冷和空洞,不像是有生命的存在,更像是一种……机制?或者工具?”
鹿丸将他之前分析的数据和推测说了出来:“综合现有信息,【凋零花园】是一个正在经历非自然加速死亡的高危世界。威胁主要来自:1. 环境本身的凋零法则,可能导致生命流逝、能量溃散、物质腐朽;2. 加速这一过程的未知力量,其实力和目的不明;3. 可能存在的、适应了凋零环境的本土危险生物或诡异现象。系统给出的30%生存概率,很可能还是保守估计。”
他顿了顿,看向陆炎:“但是,风险和收益并存。那里的‘终焉之蕊’是S级食材,其蕴含的‘终结’法则对宝宝领悟‘无之味’可能有巨大帮助。残存的‘新生之味’也可能对你的恢复和宝宝的进一步融合传承有益。而且,查明凋零加速的真相,或许能让我们对饕餮,或者类似存在的运作方式有更深的了解。”
陆炎沉默着,目光在星图虚影和同伴们脸上扫过。他看到了鹿丸眼中的冷静分析,戴莉脸上的担忧与坚定,以及冯宝宝那纯粹中带着一丝对“美味”渴望的眼神。他自己则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新生的、危险的谬误之力,在感知到“凋零花园”气息时,隐隐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趣”?仿佛那个法则崩坏、走向终结的世界,是它能够更加活跃的“温床”。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前往,九死一生。放弃,可能错失重要的机遇,并且那个世界的求救信号(如果真是求救)也会如同刺扎在心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味觉回廊】的冷却时间在缓缓流逝。
终于,陆炎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做出了决定。
“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