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老者再次陷入昏迷,但他用尽力气吐露的只言片语,像几块冰冷的碎片,骤然投入甄嬛沸腾的思绪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鬼舟。恶魔角的海图。九爷与红毛鬼的交易。龙涎草。
这些词语在她脑中疯狂碰撞、组合。倭寇和西洋水手在寻找去“恶魔角”的海图?九爷竟然和西洋人(很可能是荷兰人)有交易?而解阿依莎剧毒所需的“龙涎草”,偏偏也只生长在那个听起来就极度危险的“恶魔角”?
这一切,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恶魔角……她迅速在脑海中检索关于这个地名的记忆。那是位于旧港东南方向数百里外的一片极端危险的海域,暗礁密布,洋流紊乱,常年笼罩在风暴和浓雾之中,是航海者的噩梦,传闻有去无回,故而得名“恶魔角”。寻常商船绝不会靠近那里。
九爷和西洋人费尽心机要去那里做什么?那“鬼舟”又是什么?一种特殊的船?还是指代别的什么东西?
而龙涎草……阿依莎的毒不能再拖了!
甄嬛猛地站起身,狭窄潮湿的洞穴仿佛瞬间变得令人窒息。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桑坤,黑鱼,”她声音低沉而急促,“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返回旧港!阿依莎和这位老丈需要救治,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搞清楚‘恶魔角’和‘鬼舟’到底是怎么回事!九爷和红毛鬼勾结,所图必然极大!”
“可是娘娘,外面的倭寇和红毛鬼……”桑坤担忧地望向洞口。
“他们在此聚集,目标明确,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大规模搜山。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甄嬛目光决绝,“趁着天色未亮,我们绕开望海岩,沿着海岸线北上,尽快与旧港取得联系!”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众人强行振作精神,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再次踏上生死未卜的归途。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队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临时的避难所,钻入海岸边茂密的红树林和礁石区。他们不敢走开阔地,只能在齐腰深的海水、泥泞的滩涂和嶙峋的怪石间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异常吃力。
幸运的是,望海岩方向的火光依旧,那伙人似乎并未察觉他们的离开。
天色微明时,他们已经向北行进了十余里。精疲力尽的队伍不得不找了一处隐蔽的礁石裂缝暂时休息。甄嬛查看阿依莎的情况,她的呼吸更加微弱,肩头的黑气似乎有向上蔓延的趋势,嘴唇也泛起了不祥的青紫色。龙涎草……时间不多了!
“不能再这样慢吞吞地走了。”甄嬛心急如焚,“桑坤,你带几个人,护着阿依莎和老丈,继续沿海岸北上,尽量隐蔽。黑鱼,你熟悉水路,能否找到船只?哪怕是一条小渔船也行!我们必须尽快回到旧港!”
黑鱼面露难色:“贵人,这一带海域被好几股势力盯着,渔船都不敢轻易出海。不过……我知道往北三十里有个小渔村,村里有条废弃的旧舢板,修补一下或许能用,就是……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顾不了那么多了!就去那里!”甄嬛果断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队伍再次分头行动。甄嬛带着黑鱼和五六名相对轻伤的侍卫,加快速度,直奔那个小渔村。桑坤则带着重伤员和大部分护卫,继续在海岸线艰难潜行。
三十里的路程,在平时不算什么,但对于此刻的甄嬛等人,却如同万里之遥。饥饿、疲惫、伤痛不断侵袭,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黑鱼所说的那个小渔村。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看起来破败不堪,似乎早已被战乱和海盗祸害得不轻。村口不见人影,只有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
黑鱼指着村子尽头海边一处歪斜的窝棚:“舢板应该就在那下面。”
众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窝棚,果然在下面发现了一条覆盖着破渔网和杂草的旧舢板,船体有多处破损,但主体结构还算完整。
“快!找东西修补!”甄嬛下令。
侍卫们立刻分散开来,在废弃的村子里寻找可用的材料——钉子、木板、破渔网熬制的桐油灰等等。
然而,就在他们紧张忙碌的时候,村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和呼喝声!
“不好!是巡逻的!”黑鱼脸色大变,“可能是倭寇,也可能是九爷的人!”
甄嬛心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躲起来!快!”
众人迅速藏匿到破屋和礁石后面。只见一队大约二十人的骑兵冲进了村子,这些人服装杂乱,但武器精良,眼神凶悍,为首的赫然是之前在蛇谷洞口与他们对峙过的那个刀疤脸!
他们果然没有放弃追查!
刀疤脸勒住马,锐利的目光扫过死寂的村庄,最终落在了那处被翻动过的窝棚和暴露出来的旧舢板上。
“搜!他们肯定就在附近!跑不远!”刀疤脸厉声喝道。
骑兵们分散开来,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马蹄声和踹门声在死寂的村子里格外刺耳。
甄嬛等人屏住呼吸,紧握武器,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一旦被发现,在这开阔地带,他们绝无生还可能。
一名骑兵朝着甄嬛藏身的破屋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支利箭突然从村外的树林中射出,精准地命中了那名骑兵和另外两个靠近边缘的敌人!
“敌袭!”刀疤脸又惊又怒,立刻指挥手下结阵防御。
树林中冲出一伙人,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个,但动作迅捷,配合默契,箭法精准,瞬间就放倒了五六名骑兵!
是桑坤他们?!不,不对!甄嬛看清了那伙人的装扮和身手,更加震惊——那领头的身影,纤细矫健,出手狠辣,额间似乎……隐约有一点异色?!
是尚青莲?!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出手帮他们?!
混战瞬间爆发!尚青莲的人虽然人数少,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利用村庄复杂的地形与刀疤脸的骑兵周旋,箭矢、飞镖、短刀无所不用其极,打法刁钻狠辣。
刀疤脸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阵型有些混乱。
“走!趁现在!”甄嬛当机立断,低声对黑鱼等人喝道。
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们必须利用尚青莲制造的混乱,抢到船离开!
几人如同鬼魅般从藏身处冲出,直奔那艘旧舢板!黑鱼和两名侍卫奋力将舢板推入海中,甄嬛和其他人则跳上船,抓起简陋的木桨拼命划动!
“他们在那!别让他们跑了!”刀疤脸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气急败坏地指挥手下分兵过来阻拦。
几支箭矢呼啸着射向舢板,钉在船帮上,噗噗作响。
“快划!”甄嬛伏低身体,催促道。
舢板在众人拼尽全力的划动下,歪歪扭扭地驶离了海岸。
岸上,尚青莲见甄嬛等人已经脱身,也不再恋战,打了个呼哨,带着手下迅速退入树林,消失不见。刀疤脸追之不及,只能对着海面咆哮怒骂。
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最后的希望,在波涛中起伏,向着旧港的方向艰难驶去。甄嬛回头望向那片渐行渐远的海岸,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尚青莲此举用意的深深疑虑。
她为什么要帮自己?是为了还蛇谷的人情?还是……另有所图?
海风凛冽,吹动着甄嬛散乱的发丝。她知道,返回旧港,并非终点,而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恶魔角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