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进行曲的旋律悠扬响起,穿透休息室的喧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牵引向宴会厅中央。
宾客们纷纷起身,沿着红毯两侧优雅入座,衣香鬓影在暖黄灯光下如流水般涌动。
林薇轻拉着白柔的胳膊往外走,语气中刻意透着轻快:“快,仪式要开始了,咱们坐一块儿。”
话音未落,她已熟稔地将白柔引向陆沧溟所在的桌席。
宴会厅左侧最前排的位置,正对着台中央新人即将站立的地方。
陆沧溟刚在席位上坐定,指尖还残留着玻璃杯的凉意,便见白柔被林薇安排在了他身侧的空位。
两人之间仅隔一拳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那是高中时她钟爱的味道,十年如一日未曾改变。
他的身体几乎察觉不到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往旁边挪开半寸,目光落在桌布上精致的玫瑰刺绣图案,不敢与身旁的人对视。
陆临坐在他另一侧,将这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
白柔的指尖紧攥着裙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能感受到身旁男人散发的低气压,那是一种混合着疏离与局促的气息,与他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曾无数次在深夜设想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在他人的婚礼上,以如此尴尬的距离并肩而坐。
这或许是人类的通病,若无人提及,那些往事便安静沉睡;可一旦有人挑起话头,了解内情的当事人便会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当年你们俩做同桌时,也是这样挨着坐,”邻座的班长突然开口,显然没有察觉这桌凝滞的氛围,自顾自地回忆着,“陆沧溟总是给白柔讲数学题,白柔则天天给陆沧溟带早餐,谁看了不说一句般配。”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林薇急忙用胳膊肘撞了班长一下,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班长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上嘴,讪讪端起茶杯掩饰尴尬。
白柔的眼眶倏然红了,她偏过头,望着台上正挽着父亲手臂缓缓走来的新娘,声音轻得如叹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的指尖在桌下悄悄蜷缩,当年那个每天早上经常不吃早餐,开心的吃着自己带来早餐的少年早已在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随着一句“你配不上我”彻底消失了。
陆沧溟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班长的话如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闸门。
那些在图书馆并肩刷题的夜晚,那些偷偷在操场角落牵手的瞬间,那些他曾在日记本里写下的“想和白柔考去同一座城市”的字迹,此刻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当年的话有多伤人,他后来的愧疚就有多深。
可那句“配不上”背后的真相,他却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台上,新郎已经接过新娘的手,牧师开始诵读誓词。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的誓言在宴会厅里回荡,白柔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慌忙低下头,用手帕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陆沧溟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肩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握,钝痛蔓延开来。
他下意识地想递纸巾,手伸到一半又猛地收回,指尖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无力地落回膝头。
陆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悄悄从桌布下递过一包纸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陆沧溟说:“有些话,藏十年和藏一辈子,结果是不一样的。”
陆沧溟猛地转头看他,眼底翻涌着震惊与挣扎。
他从未想过,这个被自己当作“挡箭牌”带来的学生,竟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
此时,台上的新人正在交换戒指,璀璨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烁,引来宾客们的阵阵掌声。
白柔抬起头,恰好与陆沧溟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当年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与遗憾,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她的哭声顿了顿,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嘴唇轻启,似乎想问些什么。
陆沧溟的喉结再次滚动,这一次,他没有回避。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白柔,当年的事……”
“别说了。”白柔突然打断他,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却轻轻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可她眼底那抹未散的泪光,却泄露了心底深处的不甘。
台上的新人正在拥吻,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陆沧溟望着台上相拥的身影,又看向身旁泪痕未干的白柔,突然起身。
“我去下洗手间。”他留下一句话,便快步走出了宴会厅,背影在喧闹的掌声中显得格外孤寂。
陆临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望着门口失神的白柔,轻声开口:“老师……他这些年过得并不轻松。”
白柔猛地转头看他,眼中满是疑惑。
陆临的声音很轻,如同白柔的闺蜜一样,他也要为老师说句公道话:“当年是你母亲逼迫我老师与你分手,还以此要挟,如果他不同意就要让他母亲丢掉工作,他没有办法……”
白柔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想起当年他转身离去时决绝的背影,想起他说“你配不上我”时冰冷的眼神,想起自己这些年午夜梦回时的怨恨与不甘,突然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
原来不是不爱,不是嫌弃,而是……他选择了用最伤人的方式,独自承担所有的苦难。
宴会厅外的走廊寂静无声,陆沧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却久久没有点燃。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是十年前他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给白柔编辑却从未发送的短信:“小柔,等我,等我有能力给你未来。”
风吹过走廊,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散了他眼底的迷茫。
他掐灭了未点燃的烟,转身往酒店外走去。
有些遗憾或许已经铸成,但有些真相,他该亲口告诉她。
此时的宴会厅里,新人正在向来宾敬酒,很快便轮到了他们这一桌。
白柔擦干眼泪,陆临刚要起身,就听到白柔开口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他的弟弟?”
陆临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因为分手的那晚我在他家门口跪了很久,当时给我送纸巾的人……不是你。”
陆临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不是……”
说完便起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