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尖在雾中微微颤动。
萧玄抬手将苏挽月拉到身后，脚下一滑踩碎枯枝。他立刻稳住身形，左手按住岩壁，右手已摸到墨玉螭龙佩的边缘。地面湿滑，瘴气翻滚，能见度不到五步。
“别动。”他说。
苏挽月没应声，手指悄悄探向发间银针。她呼吸放轻，盯着前方树影里的两个身影。老者拄着蛇头杖，杖头雕着盘曲的毒蛇，双眼浑浊却透出杀意。蒙面女子站位偏右，弓弦紧绷，第三支骨箭已在弦上。
风从林外吹来，带着腐叶和硫磺的味道。
萧玄低声道：“他们脚步虚浮，内力不稳。”
苏挽月点头：“左腿有旧伤，呼吸太浅，不是谷主亲卫。”
两人靠得更近了些，背脊相贴。萧玄感受到她衣料下的体温，微凉但稳定。他知道她在等时机。
老者忽然开口：“私闯禁地，废修为，逐师门。这是规矩。”
“师父不会下这种令。”苏挽月声音清冷，“若真有命令，符印何在？”
老者不答，蛇头杖往地上一顿。泥土翻起，两条绿鳞蛇窜出，直扑二人小腿。
萧玄早有准备，右掌拍地，内劲震荡，将蛇震飞数尺。蛇身撞树，抽搐两下不动了。
女子趁机松弦。
箭破雾而来。
萧玄侧身一挡，箭擦过肩头，划开衣料，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他闷哼一声，未退反进，抓起地上一块尖石掷出，正中女子手腕。
弓落地。
苏挽月同时出手。三根银针连射，分别刺向老者肩井、曲池、合谷三穴。老者举杖格挡，仍被最后一针扎中手腕，虎口发麻，蛇头杖脱手坠地。
两人抓住空档，转身就走。
脚下是断崖小涧，宽约两丈，对面岩石陡峭。萧玄先跃过去，转身伸臂。苏挽月助跑几步，借力跳起。他在半空接住她腰身，两人一同落在岩上。
雾更浓了。
他们不敢停留，沿着山壁斜行。苏挽月边走边从药囊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
“再含一颗避毒丹。”她说。
萧玄接过，放入口中。味道苦涩，舌根发麻。
“还能撑多久？”他问。
“一个半时辰。”她收起瓷瓶，“前面十里，可能是赤阳花生长的地方。”
他点头，继续前行。
地面逐渐变得松软，踩下去会渗出黑水。空气中飘着细小的孢子，碰到皮肤会有轻微刺痛。苏挽月用披帛裹住口鼻，提醒他避开低洼处。
“这里有噬骨虫巢。”她说，“刚才那些只是外围游兵。”
萧玄握紧短刀，走在前面开路。他每走十步就用刀尖戳地，确认安全后再示意她跟上。
走了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死树林。树木枯黄扭曲，枝干像伸手求救的人。林中有白骨散落，有些还穿着残破的医仙谷服饰。
苏挽月停下脚步。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林区。”她说，“有人设过陷阱。”
萧玄蹲下查看一具骸骨的手指。指骨发黑，关节肿大，明显是中毒而亡。他抬头看树干，发现几处刻痕，像是挣扎时指甲抠出来的。
“不止一批人进来过。”他说，“都死了。”
苏挽月从药囊拿出一张薄纸，铺在地上，又取出一根银针蘸了点唾液，轻轻点在纸上。纸面迅速变色，显出一条淡红色路径。
“毒雾流动有规律。”她说，“顺着红线走，能避开最浓区域。”
萧玄照她说的方向前进。
穿过死树林后，地势开始上升。坡道狭窄，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深谷。雾从谷底升起，像沸腾的水。
走到一半，苏挽月突然咳嗽。
萧玄回头扶住她肩膀：“怎么了？”
“毒气开始侵体。”她喘了口气，“避毒丹效力在减。”
他脱下鸦青鹤氅披在她肩上：“这件外罩浸过清心油，能挡一阵。”
她没推辞，抓紧衣角。
刚迈出一步，头顶传来响动。
碎石滚落。
三人从上方跃下，手持弯刀，脸上涂着灰泥。他们落地无声，呈三角阵型包围过来。
萧玄将她往身后一拉，抽出短刀。
为首一人冷笑：“奉命清理擅闯者。”
话音未落，刀光已至。
萧玄横刀格挡，金属相击发出刺耳声响。对方力量极大，震得他手臂发麻。另两人从两侧夹击，刀锋直取咽喉。
他闪身避让，背部撞上岩壁。苏挽月在他身后急退，靠住石缝。
战斗瞬间爆发。
萧玄以一敌三，步步后退。他用刀柄砸中一人膝盖，又踢飞另一人手中弯刀。但三人配合熟练，始终不给他反击机会。
苏挽月咬牙，从发间拔下最后一根银针，蘸了点唇血，在指尖快速旋转。她瞄准中间那人后颈，弹射而出。
针入穴。
那人顿时僵直，跪倒在地。
剩下两人怒吼，攻势更猛。
萧玄瞅准破绽，矮身突进，短刀划过左侧敌人腹部。血喷出来，那人惨叫倒地。
最后一人见状欲逃，萧玄甩出短刀，正中其后心。敌人扑倒在泥里，再不动弹。
他喘着气走回苏挽月身边。
“没事吧？”
她摇头，脸色苍白：“我……还能走。”
他扶她起身，继续向上攀爬。
天色渐暗，雾中泛起幽绿光泽。空气越来越重，吸入肺里像压了块铁。
苏挽月脚步开始不稳。
萧玄察觉，立刻背起她。她没有拒绝，伏在他背上，手指勾住他衣领。
“前面……有个山洞。”她低声说，“地图上标注过，可能是赤阳花栖息地。”
他加快脚步。
绕过一处巨岩，果然看见洞口。洞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四个字：**生人勿入**。
碑面布满裂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劈过。
萧玄放下她，先探手入洞。里面干燥，无虫迹，空气稍清。
“先进去休息。”他说。
她点头，跟着走入。
洞内空间不大，深处有一块平整石台，上面放着一只铜炉，炉中残留黑色灰烬。墙角堆着几卷竹简，已经霉烂。
苏挽月走过去翻看。
忽然，她停住。
“这字迹……是师父的。”
萧玄走近：“写什么？”
她指着其中一行：“**赤阳花已毁，不可寻。违者，死。**”
笔迹凌厉，墨色深重，像是用力写下的警告。
“不可能。”她摇头，“师父不会烧掉唯一能解寒毒的药引。”
萧玄拿起另一卷竹简，展开一看，是一幅草图。画的是毒瘴林地形，中心标着一朵火焰状的花，旁边写着：**赤阳生于极阴之地，需以心头血浇灌七日方可采撷**。
他看向她：“你还记得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她身体一僵。
“你说过，她是被毒杀的。”
“对。”
“如果赤阳花真能解毒，为什么她没用？”
她沉默。
“有人不想让你活到那一天。”他说，“从你母亲开始，就有人在阻止这件事。”
她抬头看他：“你是说……谷中有内鬼？”
他没回答，只是把竹简放回原处。
外面风声骤起，雾气涌入洞口。
苏挽月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一口黑血从唇角溢出。
萧玄立刻扶住她：“毒性发作了？”
她点头：“避毒丹……撑不住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打开塞子。
“九转还魂丹。”他说，“最后一次服用，必须现在吃。”
她看着药丸，眼神复杂：“你的血……用了多少次？”
“不重要。”他把药递到她嘴边，“张嘴。”
她张开嘴，吞下药丸。
药入腹，她浑身一颤，冷汗直流。萧玄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忍一下。”他说，“很快就好。”
她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臂，指甲陷入皮肉。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萧玄低头看她，发现她眼角有泪。
“对不起。”她说，“让你一直……这么辛苦。”
“别说这个。”他声音低沉，“只要你在，我就值得。”
她闭上眼，靠在他胸前。
洞外，雾气翻涌如潮。
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钟响。
一缕黑烟从洞口飘进来，落在铜炉之中。
炉灰忽然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