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斜着照进钳工赛场，光透过高窗洒下来，在地上投出长条形的亮斑。这里没有上午车床的“嗡嗡”巨响，满耳朵都是锉刀蹭金属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划针划线的“吱呀”声，空气里飘着细铁末子，混着选手们额头的汗味儿，绷得人心里发紧。
刘莉站在自己的钳工台前，手里攥着刚磨好的细齿锉刀——钳工是她的主项，这些天跟王师傅练的就是这个，心里本该有底，可看着图纸上那复杂的凸凹模、带角度的斜面，还有得钻的孔、攻的丝，还是不敢松劲。比赛一打响，她立马进入状态：先盯着图纸看了半分钟，把该留的余量、该找的基准在脑子里过了遍，然后拿划针在毛坯上划线，线条细得跟头发丝似的，一点没歪。
粗加工的时候，她用中齿锉使劲推，铁屑簌簌往下掉，后背很快就汗透了，工装贴在身上，额前的碎发黏在脑门上，她也没工夫擦，眼里就盯着毛坯上的线，一点一点往形状上靠。等粗加工完，换了细齿锉准备精修那个关键斜面时，意外突然来了——
她正用匀劲推锉，手底下突然觉出不对劲：不是锉刀滑了，也不是金属硬，是台虎钳的底座轻轻晃了一下！那晃动特别小，不仔细根本觉不出来，可刘莉天天跟台虎钳打交道，手上早有了直觉——这玩意儿是钳工的“手”，一松，加工的尺寸准跑偏，尤其是精修阶段，差半丝都完了！
心一下子提起来，后背的汗瞬间变凉。她脑子里飞快闪过念头：要是接着锉，斜面肯定会歪，前面的活儿全白费；可停下来，比赛时间本来就紧，万一超时怎么办？
“别慌，心要静。”王师傅在车间里教她的话突然冒出来，还有傅景宸分析问题时那股子冷静劲儿。她深吸一口气，没犹豫，立马把锉刀轻轻放在台面上，抬手举得高高的，朝着不远处巡视的裁判喊：“报告裁判！我的台虎钳松了，想请您暂停下计时，我加固一下！”
声音不高，却在安静的赛场上听得清清楚楚。旁边几个埋头锉活儿的选手都停了手，抬头愣着看她——比赛分秒必争，主动喊停，这胆子也太大了！
裁判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技师，快步走过来，弯下腰用手晃了晃台虎钳底座，又拧了拧固定手柄，眉头皱了下：“确实松了。行，暂停计时，你快点弄，别耽误太久！”话里带着严肃，眼神里却藏着点佩服——遇到问题不瞎来，还敢主动说，这丫头够稳。
计时员按了暂停，刘莉抓起台虎钳配套的扳手，蹲下身就找螺栓。果然，底座跟工作台连接的一个螺栓松了，她用劲把扳手往下压，一圈圈拧紧，又挨个检查其他几个螺栓，确保都没松劲。完了还没放心，伸手推了推台虎钳的活动钳口，左右晃了晃，感觉纹丝不动了，才直起身：“裁判，弄好了，能恢复计时了。”
前后才用了不到两分钟，动作快得很，一点没拖泥带水。裁判又检查了一遍，点头让计时员接着算时间。
经过这么一折腾，刘莉反而更沉得住气了——刚才那阵慌劲儿过去了，剩下的全是专注。她重新把工件夹紧，拿起细齿锉，手指先摸了摸那个斜面，确认台虎钳稳了，才开始推锉。这次力道更匀，节奏也更稳，每锉几下就用刀口尺比一下，看有没有歪，再用百分表测尺寸，一点一点往准了修。
凸凹模慢慢成型，最后合在一起时，刘莉屏住呼吸，轻轻把凸模往凹模里推——没费劲，凸模“吸”着凹模就滑进去了，严丝合缝，用塞尺试了试，间隙小得几乎看不见。接着钻孔、攻丝，钻头垂直往下钻，没偏一点；攻丝时她感受着丝锥的阻力，劲用得刚好，螺纹清清楚楚，没滑丝。
等最后把所有零件装起来，刘莉轻轻推动活动部件，顺顺畅畅的，没一点卡壳，刚好符合图纸要求。她把装好的配合件放在台面上，刚退后一步，比赛结束的哨声就响了。
她站在那儿，喘了口气，看着自己手里的活儿——金属表面光溜溜的，零件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心里踏实得很。刚才台虎钳松动那一下，没把她打垮，反而让她更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裁判过来检测，用塞尺量间隙，用杠杆表测公差，还手动推了推活动部件，最后那个老技师在记录表上写了几笔，抬头看刘莉时，眼神里的欣赏藏都藏不住。刘莉收拾好锉刀、量具，心里没了之前的紧张，就等着最后的结果——不管怎么样，她把能做的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