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宸改的工艺参数，跟给迷了路的人指了条明路似的。刘莉压着心里的热乎劲，全神贯注地试加工——主轴转速提上去，进给量调小，刀尖蹭着特种钢表面，靠摩擦生的热把那层硬壳烘软了点。切屑不再是碎渣渣，变成了带点紫罗兰色的短螺旋卷，顺顺当当往下掉，工件表面也光溜了不少，看着就舒服。
更省心的是，刀磨得慢了。刘莉攥着手轮，感受着那股稳当的劲儿，心里亮堂多了，之前的堵得慌全散了。她不敢怠慢，每车完一个件，都记下刀的磨损情况、表面咋样，一点点微调参数，就想把这好状态稳住。
傅景宸在旁边看了几个件，确认参数管用，就悄悄走了。车间里又剩刘莉一个人，机床轰鸣在空荡的屋里打圈，可她一点不觉得孤单——跟这钢疙瘩较劲，反倒有股子踏实劲，像找到了节奏的舞者，在刀尖和钢铁之间，把活儿干得越来越顺。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窗外泛出鱼肚白。第一缕阳光从高窗照进来，落在满是铁屑的地上，刘莉已经车完五个件，效率比昨天下午高多了。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可精神头特别足。她把机床擦干净，加工好的件码得整整齐齐，才拖着发麻的腿回宿舍。
她原以为攻克了技术难关，后面就能顺顺利利的，可没料到，人心比钢疙瘩还难对付。
就过了一个白天，下午刘莉休息够了回车间，刚进门就觉得不对劲——看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昨天的怀疑或好奇，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有鄙夷的、有偷偷打量的，还有人凑在一起笑，笑得她浑身不自在。去拿千分尺，俩女工正说话，见她来立马闭了嘴，眼神躲躲闪闪；去打开水，几个男青工看见她，互相使个眼色，低低笑出声，那笑声听着就刺耳。
张淑兰急急忙忙跑过来，拉着她胳膊就往角落拽，声音压得跟蚊子似的，还带着慌：“莉莉！你昨晚是不是加班了？”
刘莉心里一沉，点头：“是啊，咋了？”
“傅技术员是不是也去了？”张淑兰的声音更低了，眼里满是急。
刘莉瞬间就明白了，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头顶：“是，他给我改了工艺参数，指导了下技术，我们就聊工作的事，这有啥问题？”
“问题大了！”张淑兰跺了跺脚，眼圈都红了，“现在车间里都传疯了！说你们半夜在车间里……孤男寡女的，不清不楚！还说你能上这任务，根本不是靠本事，是靠傅技术员，走了歪门路！说得可难听了！”
刘莉脸唰地就白了，浑身的血好像一下子凉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次正经的技术求助、为了赶任务的加班，竟然被传成这么龌龊的事！这比孙鹏当面骂她还难受——不仅糟践她的名声，还把她熬的夜、流的汗，还有王师傅的信任、傅景宸的帮忙，全踩在脚底下！
“肯定是孙鹏传的！”张淑兰咬着牙，“早上我就看见他跟人嘀咕，我一过去他就闭嘴了，眼神鬼鬼祟祟的！”
刘莉咬着下唇，都快咬出血了。她逼着自己冷静——这时候要是闹起来，只会让流言传得更凶，正好中了孙鹏的圈套。
她没说话，默默回了工位，想赶紧干活，把那些破事抛在脑后。伸手去提冷却液桶，想给机床添点水，刚拎起来，动作突然顿住了——桶里的水看着清亮，可咋比昨天亮得有点假？闻着还有点怪，不是平时水混机油的味儿，带着点刺鼻子的劲儿，又不明显。
是错觉吗？还是……
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吓人的念头——跟有条毒蛇钻进来似的：孙鹏昨晚溜进车间，不光是为了看她和傅景宸，会不会在冷却液里动手脚？
要是水里掺了啥腐蚀性的东西，或者能坏润滑的玩意儿，那她昨天晚上、今天加工的时候，刀磨得快、工件表面糙，甚至机床导轨坏了，所有责任都会算到她头上！到时候不光任务黄了，她还百口莫辩，“没本事”“靠关系”的帽子就摘不掉了！
这比传流言阴毒多了！是想把她在车间立足的根都拔了！
刘莉手指捏着桶边，指节都有点白了，不动声色地把桶放回去。她得确认，可又不能打草惊蛇——没证据，孙鹏肯定不认，说不定还反咬她一口；可要是真有问题，接着用，后果不堪设想。
技术难题能靠琢磨、靠力气解决，可这躲在暗处的冷箭，扎得她又慌又无助。
刀尖上刚找到准头，脚下的路却好像全是坑，说不定哪步就踩炸了。她该咋办？接着用这水，赌自己想多了？还是停下手头的活，冒着耽误任务、被人说小题大做的风险，去找人帮忙？
刘莉站在车床前，看着这台刚被她摸顺了脾气的机器，觉得它这会儿跟个随时会炸的炸弹似的。而车间里那些窃窃私语、异样的眼神，就像围着炸弹的导火索，说不定哪会儿就被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