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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科的日子过得慢,窗外的梧桐叶一天天黄,刘莉天天埋在旧图纸里。铅笔尖在纸上蹭得沙沙响,每条线都描得笔直,尺寸标得整整齐齐,跟印出来的似的——她不光是干活,更是想借着这细活儿,摸透技术科的规矩,沉住心气。

可她很快发现,技术科的难,不只是抄图纸的枯燥,是人和人之间那层说不透的隔阂,像秋末的雾,冷飕飕的,散不开。

这隔阂,从日常小事里就能瞅见。

早上她到得早,跟在车间时一样,顺手拎起空暖水瓶想去打水,给大伙儿泡个茶。刚走到门口,李副科长正好进来,赶紧喊:“哎哟小刘,快放下!这种活儿哪用你动手?咱科里都是各管各的,实在不行还有勤杂工呢。你是技术员,心思得用在正事儿上。”

话听着客气,可那语气里的生分藏不住——像是在划界限,提醒她“你跟干杂活的不一样”,也提醒别人“她是从车间来的,跟咱不一样”。刘莉默默把暖水瓶放回去,点点头:“知道了,李科长。”

午休时办公室能热闹点,几个男技术员围在一起,泡着茶聊时事,要么就扯技术上的事儿。他们聊的都是“应力分析”“模态计算”,偶尔还蹦俩英文词儿,她试着插过两次话,又怕自己一个高中生说出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知识了。说点车间里实际加工的经验,比如“这种材料车的时候得慢,容易粘刀”,话刚落,空气就冷了。

陈工推推眼镜,“嗯”一声就没下文了,转头跟赵技术员聊“理论切削参数”;赵技术员是大学生,看她的眼神总带着点轻慢,有次故意问:“刘莉,你在车间常车45号钢,知道它实际切削时的抗力波动范围不?”

刘莉把自己记的数据说了,赵技术员撇撇嘴:“哟,跟书上的理论值差不少啊,还是实验室的数据准点吧?”说完就转头跟别人说话,把她晾在那儿。

也就傅景宸能救场,每次都接话:“车间实际工况复杂,刘莉说的情况很常见,理论值得结合现场调才行。”可傅景宸也不能次次都在。

更难受的是背后的闲话。有次她去资料室查标准,在走廊拐角听见俩别的科室的人唠:“就是那个从车间调上来的女的?听说修磨床挺厉害?”“厉害归厉害,工人出身嘛,画图、算数据这些底子肯定差。你没看周科长就让她抄旧图呢……”“估计就是运气好,厂里树典型呗,技术科可不是光会拧扳手就行的。”

那些话跟小针扎似的,刘莉攥紧了手里的资料夹,没回头,径直走过去了。

连科里的吴姐,表面上跟她客气,眼神里也藏着琢磨——有时会问她“车间里干活累不累”,话里话外透着“你能适应办公室不”的意思,像是在等她出岔子。

李副科长更是把“疏远”摆在明面上。给她派的活儿永远是抄图、整理旧资料,干好了也只说句“还行”;傅景宸改出个新工装图,他能拿着在办公室里夸半天“小傅理论扎实”。有次刘莉把抄好的图纸给他审,他翻了张就指着一个标注:“小刘啊,你这标注方法……倒也不算错,可咱科里都习惯用另一种,更省事。你刚来,多看看老图纸,跟着惯例来。”

“咱科里”“惯例”——这几个词跟小锤子似的,敲得刘莉心里发沉。

晚上躺在宿舍床上,刘莉也会委屈:自己凭本事从车间上来,没偷没抢,咋到这儿就像低人一等?就因为没上过大学?没在办公室待过?

可转念一想,又想起师傅把铲刀递给她时的样子,粗声说“别忘本”。师傅说的“本”,不光是手上的活儿,更是能扛事儿、沉住气的劲儿。

“他们越这样,我越不能急。”刘莉对着天花板小声说,“光说没用,得用真本事让他们服。”

她把委屈都攒成劲儿,不光抄图抄得仔细,一有空就啃书。傅景宸借她的笔记翻得卷了边,资料室里落灰的老技术书、行业杂志,她一本本借回来读,遇到不懂的,要么自己画草图琢磨,要么等傅景宸不忙时请教。

她不再凑那些聊理论的圈子,专心补自己的短板——她知道,自己从车间来,这不是缺点,是优势:她懂机器咋转,懂零件咋加工,这些是科里好些人没摸过的。她要把这些经验跟书本上的理儿揉到一块儿,长出自己的本事。

技术科的安静,以前觉得压抑,现在倒成了她的避风港。那些质疑的眼神、疏远的话,不再能搅乱她的心。她知道,打破这层隔阂得等机会,得靠自己一点点干出来。

这技术科里的较量,没硝烟,却比在车间修机器还难。刘莉沉住气,像在车间里磨车刀似的,慢慢打磨自己,等着能拿出真东西的那天。